国殇十四年 第229章 血战常德第二章 ：一份错误的地图

横山勇的十万大军，像一群隐藏在芦苇荡里的鳄鱼，已经悄无声息地在洞庭湖西岸完成集结，只等着发出致命一击的信号。

而另一边，在恩施，中国第六战区的司令长官部里，代理司令长官孙连仲，也在对着一张巨大的地图，进行着自己的判断和部署。

原第六战区真正的司令长官陈诚，此时已远赴云南，出任中国远征军司令，负责策应盟军的反攻缅甸作战。于是，指挥这副沉重担子，便落在了这位刚从第五战区调来不久、以防守见长的代司令官肩上。

孙连仲，这位从台儿庄血战中打出赫赫威名的西北军名将，并非对日军的集结一无所知。早在九月，第六战区根据各种渠道送来的情报，就已经判断出日军极有可能对本战区发动一次大规模进攻。

为此，第六战区立刻修订了防御部署，出台了《第六战区防敌进攻常德作战计划》。这份计划虽以 “拱卫陪都重庆” 为最终目标，但核心部署却围绕 “预判日军动向” 展开，也正是这份计划，暴露了后续的致命问题。它的战略重心始终落在 “拱卫陪都” 上，而非 “保卫常德”。

在孙连仲和第六战区参谋们看来，日军的这次进攻，不过是几个月前那场失败的鄂西会战的 “重演”。他们固执地认为，日军的真正目标依然是那个能直接威胁重庆的长江要塞 —— 石牌，判断日军主力必然会从宜昌、沙市一线沿长江南岸向西猛攻；而进攻常德，不过是一次规模不大的 “佯攻”，目的只是为了牵制和迷惑中**队。这是一个完全基于 “过去的经验” 做出的致命战略误判。

基于这个误判，第六战区制定出了一份从纸面上看堪称 “固若金汤” 的防御部署：他们将兵力重点依然配置在石牌、廓河这两座长江要塞之上，把吴奇伟的长江上游江防军这支最精锐的部队作为核心，死死钉在宜昌正面；至于他们认为是 “次要战场” 的常德地区，仅部署了王敬久的第十集团军（防守洞庭湖东北岸外围）和王缵绪的第二十九集团军，同时特意从第七十四军抽调精锐的第 57 师（余程万部）归第二十九集团军指挥，负责常德城区的死守任务。而其中第十集团军在之前的作战确有损失很大，防守实力相对有限。

这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拳击手，将自己所有的防御重心都放在了头部，准备迎接对手一记凶狠的直拳，却完全没有料到，对手这一次根本不按套路出牌，而是阴险地朝着他早已空门大开的腹部，狠狠来了一记致命的勾拳。这份错误的地图和错误的判断，为整个常德会战从一开始就蒙上了一层失败的阴影。

然而，就在陆军指挥官们还在地图上进行错误博弈时，天上另一支更年轻、也更敏锐的力量，早已发现了敌人真正的意图。这支力量，就是驻扎在第六战区内、由陈纳德将军指挥的中美联合空军，其主体是 1942 年由 “飞虎队”（中国空军美国志愿大队）改编而来的美国陆军第十四航空队，辅以中国空军精锐机组。自鄂西会战后，这支部队已牢牢掌握了这片空域的制空权。

他们的侦察机像一群不知疲倦的雄鹰，日夜不停地盘旋在武汉、沙市、岳阳等日军据点上空，清晰拍到大量日军部队、舰船和物资正在向洞庭湖西岸的华容、石首、藕池口等地大规模集结。他们立刻将这些极其重要的情报通报给第六战区，同时也开始主动对这些正在集结的日军进行 “战前削弱”。

一九四三年十月二十七日的沙市日军机场。数十架涂着膏药旗的九七式重爆击机（日军惯称 “九七重爆”）正排队加油，地勤兵扛着 800 公斤航弹往机翼下挂，螺旋桨偶尔转动两下，像是在为第二天轰炸重庆、恩施的任务热身。谁也没注意到，云层之上，十二架中美空军的 p40 “战鹰” 已分成三队，像猎鹰盯着猎物般压低了高度。

突然，刺耳的防空警报声刺破了机场的宁静！“敌机来袭！” 日军哨兵的嘶吼还没落地，第一队 p40 已从云层里俯冲而下，机翼下的六挺 12.7 毫米重机枪率先喷出火舌，“哒哒哒哒 ——” 的枪声像暴雨砸在铁皮上，曳光弹拖着橙红色的尾迹，直直扎向毫无防备的九七重爆。

最先遭殃的是停机坪东侧的三架重爆：机枪弹穿透机身油箱的瞬间，航空汽油就着了火，“轰！” 的一声，一架重爆的尾翼直接被炸飞，碎片带着火星溅了满地；另一架刚加满油的重爆更惨，油箱爆炸的冲击波掀翻了周围的油桶，火舌窜起十几米高，把机身烧得噼啪作响。日军高射炮手慌乱地架起高射炮，“咚咚咚” 的炮声在机场回荡，可 p40 的动作太快了，第二队战机贴着地面掠过，专门对着高射炮阵地扫射，几名炮手刚摸到炮栓，就被弹片击倒在炮位上。

有架 p40 的飞行员是中国空军的李向阳，他看到一架九七重爆正试图滑跑起飞，立刻压下操纵杆追上去，机枪弹打穿了重爆的引擎，那架飞机刚离地两米就歪歪斜斜地撞向跑道，机身摔得粉碎，航弹在地面炸出个大坑。混战中，偶尔也有日军的零式战斗机从附近机场赶来支援，可刚靠近就被第三队 p40 缠住，“战鹰” 虽在机动性上不如零式，但火力更猛，两架零式被击中引擎后，拖着黑烟逃向了长江上空。

半个钟头后，当最后一架 p40 拉高机头撤离时，沙市机场已变成一片火海。战后清点，此战共摧毁日军九七重爆 12 架、击伤 8 架，还顺带毁掉了机场的油库和弹药库。日军原本计划第二天对第六战区后方的轰炸，彻底成了泡影。

在常德会战正式打响之前，中美空军就已经通过这种极其有效的主动出击，极大削弱了日军的空中力量，为后续作战赢得了宝贵的制空权。可惜的是，这些来自天空的无比清晰的警告，却依然未能完全扭转地面指挥官们脑海里那份根深蒂固的 “错误地图”。

他们虽然也根据情报对常德方向的防御进行了一定加强，但始终不愿相信，横山勇这个 “失败者” 竟然真的敢将所有赌注都押在常德这个看似 “次要” 的战场上。这种根植于 “经验主义” 的傲慢与偏见，最终将让他们和整个第六战区付出极其惨重的血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