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殇十四年 第40章 长江的悲歌第二章 ：最后的炮声

沉船，只是第一步。用几十艘舰船的“尸体”，在江阴最狭窄的江面上，构筑起了一道水下的钢铁长城。

而剩下的、中国海军几乎全部的主力战舰——巡洋舰“平海”、“宁海”，老旧的“逸仙”、“应瑞”等，则在这道水下长城之后，摆开了决一死战的架势。

它们，是这道防线上，最后一排炮台。

它们，也是中国海军，最后的尊严。

日本人被彻底激怒了。他们没想到，这支在他们眼中不堪一击的中国海军，会用这么决绝、这么“野蛮”的方式，来阻挡“大日本帝国海军”的航路。

九月二十二日，一个晴朗的秋日。

日本海军航空队，从停泊在长江口外的航空母舰“加贺”号上，起飞了上百架次的轰炸机、鱼雷攻击机和战斗机，黑压压一片，像一群巨大的蝗虫，扑向了江阴的中国舰队。

那天的江面上，上演了世界海战史上，最不对等的一场屠杀。

一边，是代表着当时最先进海战模式的、立体化的空中打击。

另一边，是停泊在狭窄江面上、几乎无法机动、防空火力弱得可怜的、一战水平的老旧舰队。

这，不是一场海战。这，是一场行刑。

中**舰上的高射炮少得可怜，而且口径小，射程近。炮弹打到天上，像一串串无力的烟花。面对着从云层里发出尖利呼啸声俯冲而下的日本飞机，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平海”号上，一个叫王海月的炮手，是个广东人，个子不高，但吼声震天。他赤着上身，露出一身黝黑精壮的肌肉，死死地踩着他那门20毫米厄利孔高炮的发射踏板。

“敌机！十点钟方向！俯冲！”了望哨上的观察员，声嘶力竭地喊道。

王海月猛地转动炮身，炮口对准了那架拖着尖啸声、越来越大的敌机。他眼看着一枚黑色的炸弹，从敌机的机腹下脱落，在不远处的旗舰“宁海”号上爆炸，火光冲天，爆炸的巨响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半天听不见声音。

他红了眼，死死地咬住后槽牙，将仇恨与恐惧，都化作了射向天空的炮弹。

“打！我打你个狗日的！”他用家乡话嘶吼着，嗓子都喊哑了。

炮管，很快就打得通红。滚烫的弹壳，叮叮当当地，在他的脚下，堆了厚厚一层。

一架日军飞机似乎是被他密集的火力吸引了，调转机头，直直地向他俯冲而来。王海月甚至能看清，飞行员风镜后面那双冰冷的、像看一只蚂蚁一样的眼睛。

“来啊！”王海月怒吼着，没有一丝躲闪，将最后一串炮弹，全部射了出去。

那架日军飞机被他击中了机翼，冒着长长的黑烟，像一只折了翅膀的铁鸟，尖啸着，一头栽进了不远处的长江。

整个甲板上一片短暂的、嘶哑的欢呼。

但更多的飞机俯冲了下来，投下的炸弹在船舷边炸开，掀起几十米高的水柱，冰冷的江水夹杂着滚烫的弹片，浇了他一身。

一块弹片，削掉了他半个耳朵，血顺着脖子流进衣领，又热又黏，他浑然不觉，依旧在疯狂地寻找着下一个目标。直到一颗重磅炸弹，直接命中了“平海”号的舰桥。

军舰发出了痛苦的、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整个船身猛地一沉，开始缓缓倾斜。

舰长高宪申身负重伤，被鲜血染红了半边军装，他靠在扭曲的栏杆上，用尽最后的力气，对着身边同样浑身是血的官兵们，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弃船！各自求生！……告诉弟兄们，中华海军，永不投降！”

两天之内，“平海”、“宁海”、“逸仙”、“应瑞”……中国海军几乎全部的主力舰艇，在付出了巨大牺牲，击落了十几架日机之后，全部战沉。

长江的江面上，只剩下了漂浮的油污、破碎的木板和英雄的尸体。

王海月，抱着一块船板，在冰冷的江水中，活了下来。他回头望去，只看到那些曾经威风凛凛的战舰，此刻，只剩下一截截倾斜的桅杆，像一排排不屈的墓碑，插在浑浊的江水里，做着无声的控诉。

中国海军，作为一个军种，在开战仅仅一个多月后，就几乎从实际上，灭亡了。

他们，用整个舰队的毁灭，完成了任务。

他们，用一场惨烈的、不对等的行刑，向世界，展现了何为军人的尊严。

他们，用最后的炮声，为这曲长江的悲歌，谱写了最壮烈的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