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好祖地之事,我心中最后一丝挂碍,终于彻底烟消云散。
那块刻着“云门无主,唯义是尊”的青石,已如种子深埋于故土;三百二十七盏长明灯,依旧在忠烈祠中静静燃烧;风云阁的规矩,也已立于江湖人心。
我不再是云门的孤女,不再是朝廷的棋子,不再是任何人的牵挂——我只是姜凌云,一个终于可以为自己而活的人。
在一个霞光满天的清晨,我一人一骑,悄然离开云门祖地。
老马识途,却也不知该去向何方,只信步由缰,踏着满是露水的青草,蹄声轻缓,如叩大地。
晨雾未散,山色空蒙,鸟鸣幽谷,世界仿佛初生,澄澈而宁静。
我知道,在我身后,或许有三道目光,穿越千山万水,静静相送。
——北疆。
边关城楼,风沙如刀。
秦啸一身玄甲未卸,立于最高处的了望台,手按腰间那柄无鞘之刀——刀身乌黑,刃口微光,正是我当日所赠。
刀无鞘,便无归处,亦无退路。
他握得很紧,指节泛白,仿佛那是他与某段过往唯一的联系。
自那日收到我“守山河,莫守我”六字短笺,他再未派一人南下。
可每当夜深,他总独上城楼,望着南方,一坐便是整夜。
亲兵们说,大将军变了。他治军更严,操练更苦,可眼神却沉静如深潭,再无昔日那点隐秘的躁动与期待。
今日清晨,副将见他凝望远方,忍不住问:“将军,又在想南边的事?”
秦啸未答,只缓缓抽出那柄无鞘刀,刀锋映着初升朝阳,寒光凛凛。
他轻轻抚过刀柄上“护国”二字——那是我亲手所刻,如今已磨得发亮。
“她走了。”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如雷,“彻底走了。”
副将一愣:“谁?”
秦啸没有回答,只是将刀缓缓归于腰间,转身面向北方——那里,狄人营帐隐现,狼烟未息。
“传令三军,”他声音陡然转厉,“即日起,全军戒备,操练加倍。若有狄骑越界一寸——格杀勿论。”
他不再望南。他的战场在此,他的使命在此,他的归宿,亦在此。
那六字短笺,他已读懂——不是拒绝,而是成全。
她要自由,他便守山河。
她要无羁,他便成界碑。
从此,他以血肉为墙,护她所爱之江湖;而她,以孤影为笔,写她所信之道义。
两不相见,却彼此成全——这便是他们之间,最深的默契。
——江南。
顾家药庐,晨光熹微。
顾清风正伏案整理新编的《疫症辨要》,青衫素净,眉目如画,只是眼角多了几道细纹,是长夜熬药、忧思百姓所留。
案头放着一封未拆的信——来自风云阁,却非姜凌云亲笔,只道“阁主已离京,云游四方,勿念”。
他摩挲着信封,未拆,亦未焚,只轻轻搁在一旁。
他翻开医书,指尖拂过扉页——那枚云纹暗记依旧,如今却已无人能解其意。
他微微一顿,目光似穿透纸背,回到金陵那场大疫:雨夜破庙,她为他挡下暴民,手臂被划得鲜血淋漓,却还笑着递来一碗药:“顾公子,你若倒下,谁来救他们?”
他闭了闭眼,将那页空白扉页轻轻合上。
再睁眼时,眼中已无波澜,只有澄澈如初的仁心。
他起身,走向后院药圃。昨日有村民送来一名染疾幼童,高热不退。
他蹲下身,仔细检查,又取药捣碎,动作轻柔专注。
阳光照在他身上,温润如玉。
他不再等她回信,也不再为她留药。
但他会继续救下去——救该救之人,行该行之道。
她的江湖,他无法同行;但他的医道,会因她而更坚定。
这便是他所能给予的,最后的守护。
——某处深山秘境。
叶家隐世之地,云雾缭绕,古木参天。
叶知秋立于高崖之上,手中握着半块同心玉,玉色黯淡,边缘磨损,却依旧温润。
自那日收到“掌江湖,莫掌我”七字,他便再未动用叶家一兵一卒干预风云阁之事。
可每当夜深,他仍会取出密报,看她行至何处,是否安好。
只是看完,便焚,不留痕迹。
今日,密探传来最后消息:“姜阁主离云门祖地,单骑东去,方向未明。”
他站在崖边,风卷青衫,如欲乘风归去。
他凝视手中残玉良久,最终,将其收入怀中,紧贴心口。
“罢了。”他轻声自语,似对玉,似对她,也似对自己,“你既不愿被掌,我便放手。”
他转身,走向族中议事堂。
那里,有新的江湖格局待他布局,有叶家千年基业需他执掌。
他眼中再无儿女情长,只有深不可测的谋略与担当。
他放开了她,却未放下天下。
因他知道,她所行之路,需一个更清明的江湖——
而他,愿为此江湖,暗中织网,静待风起。
——而我,策马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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