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国师 第102章 江湖远，风尘迎

马车辘辘，离开了京畿之地的平坦官道，转而驶入略显崎岖的南下之路。

窗外的景致悄然变换，巍峨的城墙与繁华的市集渐渐被起伏的丘陵、广阔的田野所取代。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青草的清新气息，间或夹杂着远处村落飘来的炊烟味，与京城那总是萦绕着檀香、脂粉与权力气息的空气截然不同。

林微靠坐在车厢内，闭目养神，实则神识如同无形的触角，悄然向外蔓延，感受着这与京城迥异的“气”。

这里的“气”更显杂乱，却也更加鲜活、粗犷。

有田间农夫辛勤耕耘散发的勃勃生机，有山林间野兽蛰伏的野性，有江湖客身上带着的血性与戾气，也有沿途城镇汇聚的、远比京城淡薄却更加直白的人间烟火气。

“果然不一样……”

林微心中默念。

京城的气运堂皇正大，却也如同被无形规矩束缚的洪流；

而此地，气运斑驳，流转更加随心所欲，虽失之醇厚，却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变数与……机遇。

坐在他对面的云疏影，也好奇地撩开车帘一角，打量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

她来自冰澜界，那是一个以冰雪与灵力构筑的世界，何曾见过如此生机盎然、烟火气十足的凡俗景象？

那金黄的麦浪，那在田埂上追逐嬉戏的孩童，那赶着牛车、哼着俚曲的老农……一切都让她感到新奇，淡琥珀色的眼眸中，少了些许往日的惊惶与茫然，多了几分鲜活的光彩。

林安更是兴奋，小脸几乎贴在车窗上，叽叽喳喳地指着外面看到的新奇事物问个不停：“公子您看，那水车转得好快！”

“哇，那片林子里的鸟叫声真好听！”

“云姐姐，你看那边有好多好看的花！”

林微嘴角微不可查地扬起一丝弧度，并未制止林安的雀跃。

离开京城那座巨大的牢笼，连带着似乎也卸下了一层无形的枷锁，即便是他，也感到心神为之一松。

行程并不匆忙。

林微对外宣称是寻医休养，自然不能表现得过于急切。

车队白日赶路，傍晚便寻城镇或大的村落投宿，有时也会在风景秀丽的野外扎营歇息。

这一日，晌午时分，车队在一处位于官道旁、兼卖茶水吃食的简陋凉棚前停下歇脚。

凉棚里已经坐了几桌人，看打扮多是南来北往的行商、脚夫，也有几个带着兵刃、气息精悍的江湖客。

林微三人选了个靠边的清净位置坐下，要了一壶粗茶，几样简单的干粮。林安乖巧地给林微和云疏影斟上茶水。

凉棚内人声嘈杂，谈论的多是些沿途见闻、物价涨落。

林微看似在静静品茶，实则神识早已将周围的谈话声尽数纳入耳中。

“……听说了吗？金陵城百花会快要开了，今年据说有不少稀罕品种，连西域的奇花都有！”

“百花会？嘿，那可是销金窟，咱这跑腿的可凑不起那热闹。倒是听说最近南边不太平，漕帮押运的一批官银在江上莫名其妙就没了踪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邪门得很！”

“官银失踪？怕不是水匪干的吧？”

“不像！传言说是遇上了‘鬼船’，半夜里雾一起，连船带人就都没了……”

“嘘！慎言！这种事也敢乱说！”

“怕什么？这荒郊野岭的……不过话说回来，最近怪事是真多。咱们路过前面黑水镇的时候，不就听人说镇外义庄最近老闹动静吗？守夜的老刘头吓得都不敢去了……”

这些零碎的信息，如同散落的珠子，被林微敏锐地捕捉。

百花会、漕帮、失踪官银、鬼船、义庄异闻……这些看似不相干的事情，或许背后都隐藏着这个世界的另一面。

就在这时，旁边一桌几个江湖打扮汉子的谈话，引起了林微的注意。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灌了一口酒，压低声音道：“哥几个，这次去金陵，除了百花会，还有件要紧事别忘了打听。”

“大哥说的是……‘那个’消息？”另一个瘦小些的汉子接口。

“没错。”

刀疤脸汉子神色凝重，“听说前朝‘天机阁’的遗址地图残片，最近在江南一带出现了！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宁可信其有！若能找到天机阁的传承，哪怕只是一星半点，也够咱们受用无穷了！”

天机阁？

林微心中一动，这正是皇帝密信中提及的名字！

“天机阁？不是说早就在前朝覆灭时就被毁了吗？还能有遗址留下？”另一个汉子表示怀疑。

“嘿，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传说那天机阁精通机关术数，能窥测天机，里面宝贝多了去了！就算找不到核心传承，能找到点边角料，或者几件遗留的机关器物，也值了！”

刀疤脸汉子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听说不少大门派和独行高手都盯上了，咱们得抓紧！”

他们的谈话声虽低，却逃不过林微的神识。

他默默记下了“天机阁遗址地图残片”这个信息。

正在这时，官道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尘土飞扬。很快，三骑快马旋风般冲至凉棚前，猛地勒住缰绳。马上是三名身着统一青色劲装、腰佩长剑的年轻男子，神色倨傲，目光扫过凉棚内的众人，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

为首一名面容冷峻的青年，目光在林微这一桌稍作停留，尤其是在气质出众的云疏影脸上停顿了一瞬，随即冷冷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青城剑派办事，闲杂人等，即刻离开！”

青城剑派？林微脑海中闪过关于这个门派的信息，乃是江南一带颇有名气的武林正道门派，以剑法轻灵迅捷着称。

凉棚内的行商脚夫们闻言，顿时面露惧色，纷纷放下手中的食物茶水，慌忙起身离开，连钱都顾不上要了。那几个谈论天机阁的江湖汉子，虽然脸上有些不忿，但也显然不敢得罪青城剑派，低声嘟囔了几句，也悻悻然地快步离去。

转眼间，凉棚内就只剩下林微这一桌，以及那三名青城剑派弟子。

那冷峻青年见林微三人稳坐不动，尤其是林微，依旧气定神闲地品着粗茶，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一般，眉头顿时皱起，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喂！说你们呢！聋了吗？青城剑派清场，听不懂人话？”旁边一个脾气略显暴躁的弟子按捺不住，上前一步，指着林微呵斥道。

林安吓得小脸一白，下意识地往林微身边靠了靠。云疏影也微微蹙眉，手不自觉地向袖中的凝空簪摸去。

林微这才缓缓放下茶杯，抬眼看向那三名青城弟子，目光平静无波：“这凉棚是店家所开，官道之旁，并非贵派私产。我等在此歇脚饮茶，并未碍着诸位何事，为何要离开？”

他的声音温和，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淡定。

那冷峻青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没料到这个看似文弱的书生竟敢顶撞，而且态度如此从容。他仔细打量了林微一番，并未从其身上感受到任何内力或真气波动，心中稍定，只当是哪个不通世事的富家公子。

“我等奉命在此等候一位重要人物，需要清净，不便有外人在场。”冷峻青年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但语气依旧冰冷，“还请行个方便，速速离去，茶钱我们付了。”

“重要人物？”林微微微一笑，“巧了，我们也在等人。既然同是等人，这凉棚宽敞，互不打扰便是。”

“你！”那脾气暴躁的弟子勃然大怒，手按上了剑柄，“敬酒不吃吃罚酒！大师兄，跟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啰嗦什么，直接扔出去算了！”

眼看冲突一触即发。

突然，官道另一个方向，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伴随着一个略显慵懒却又带着几分戏谑味道的声音：

“哟，好大的威风啊！青城剑派什么时候成了这官道的主人了？连路人歇脚都要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