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贞元年间,清明,细雨靡靡。
书生苏景辞避祸游学,行至皖南群山深处,竟在云雾中迷了路。手中的舆图早已被雨水浸透,墨迹晕染,只剩“桃坞”二字隐约可辨。他自幼体弱,又染了风寒,咳嗽不止,此刻饥寒交迫,只盼着能寻到一处人家落脚。
不知走了多久,雨雾渐散,一片桃林突兀地出现在眼前。粉白的桃花开得铺天盖地,枝桠交错如网,遮天蔽日,花瓣被雨水打湿,沉甸甸地坠在枝头,落在青石板路上,积成一层薄薄的“花毯”,踩上去软腻腻的,竟带着一丝黏腻的触感,像是沾了油脂。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甜得发腻,混合着潮湿的霉味与若有似无的腥气,闻久了让人头晕目眩,胸口发闷。
桃林深处,隐约可见一座村落的轮廓。村口的石牌坊早已倾颓,碑身爬满青苔,刻着的“桃坞村”三字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只余下狰狞的刻痕。村内房屋大多破败,断壁残垣间杂草丛生,却偏偏每户人家的院墙外都种着桃树,枝繁叶茂,仿佛村民从未离去,只是被桃花藏在了深处。
“有人吗?”苏景辞喊了一声,声音在桃林间回荡,却无人应答,只有风吹过桃枝的“沙沙”声,像是有人在暗处窃窃私语。
他沿着青石板路往里走,越往里,桃花越密集,枝头的花朵开得愈发艳丽,甚至透着诡异的暗红色。走到村中央,终于看到一座还算完好的宅院,院门虚掩着,门楣上挂着一块朽坏的木匾,上书“桃氏宗祠”四字。院墙上爬满了绛红色的藤蔓,叶片肥厚,脉络清晰,竟在雨中微微蠕动,像是某种活物的触须。
苏景辞推开门,院内的景象让他心头一紧。院子中央种着一棵老桃树,树干粗壮,需两人合抱,枝桠延伸至屋顶,桃花开得格外繁盛,几乎遮住了半个院子。树下摆着一张石桌,两个石凳,石桌上放着一个青瓷茶杯,杯里的茶水还冒着热气,显然刚有人喝过。
“谁在里面?”一个温柔的女声从堂屋传来,带着几分空灵,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苏景辞回头,只见一个穿素色襦裙的女子从堂屋走出,梳着双环髻,眉眼清秀,皮肤白得近乎透明,不见一丝血色。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壶茶,看到苏景辞,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温婉的笑意:“公子是何人?怎会来此荒僻之地?”
“在下苏景辞,游学途中迷路,恰逢雨天,想在此借宿一晚,还望姑娘行个方便。”苏景辞拱手行礼,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女子的眼睛,竟发现她没有瞳孔,眼白如瓷,像是两潭深不见底的井水。
“我叫桃月姬,是这宗祠的守祠人。”女子将托盘放在石桌上,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村里的人早就搬走了,只剩我守着祖宗的祠堂。这茶是桃花酿的,能驱寒止咳,公子尝尝。”
苏景辞端起茶杯,茶香混合着桃花香扑面而来,他喝了一口,清甜中带着一丝微涩,喉咙间的痒意果然缓解了不少。他打量着桃月姬,发现她的襦裙上绣着细密的桃花纹,针脚工整,只是花纹的走向颇为诡异,像是某种符咒的纹路。
“村里为何只剩姑娘一人?”苏景辞问道。
桃月姬的眼神暗了暗,声音压低了几分:“三十年前,村里闹了一场大疫,死了很多人。后来又接连发生怪事,有人在夜里看到穿白衣服的影子在桃林里游荡,有人进山砍柴,再也没回来。大家怕了,就都搬走了。”她顿了顿,手指轻轻抚摸着石桌的纹路,“老人们说,是桃树成精了,要吸人的魂魄才能长得这么茂盛。”
苏景辞心中一动,想起出发前听人说过,皖南深山里有些村落会祭祀树神,用活人献祭以求丰收。他想问得更详细,桃月姬却站起身:“雨还没停,公子若不嫌弃,就住西厢房吧。”
当晚,苏景辞住在西厢房。房间很干净,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散发着淡淡的桃花香。床头的木柜上,摆着一个小巧的桃花木雕,雕的是一个女子的模样,眉眼和桃月姬有几分相似,只是木雕的脸上,刻着一道狰狞的裂痕。
夜里,苏景辞被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吵醒。他悄悄起身,透过窗纸的缝隙往外看,只见桃月姬提着一盏灯笼,走进了后院的桃林。灯笼的光在黑暗中摇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地上,竟像是一条扭曲的蛇。
苏景辞按捺不住好奇,悄悄跟了上去。桃林深处,有一座小小的祭坛,祭坛由青石雕成,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符文缝隙中嵌着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祭坛上摆着三个牌位,牌位前燃着三炷香,香灰积了厚厚一层,却不见半点火星,显然是阴香。
桃月姬站在祭坛前,对着牌位喃喃自语,声音模糊不清,像是在念什么咒语。突然,她转过身,灯笼的光映在她脸上,苏景辞吓得浑身冰凉——她的脸上,竟从皮肤下渗出细密的血色桃花纹,纹路沿着脸颊蔓延,逐渐开出细小的花骨朵,花瓣刺破皮肤,滴落下暗红色的汁液,落在祭坛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在腐蚀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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