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寨的老人们常说,河有河神,水有水鬼。寨子依着青龙河而建,世世代代靠水吃水,也世世代代被这条河夺去性命。
明朝万历年间,夏汛来得格外凶猛。连下了三天的暴雨,把天都下漏了似的。青龙河浊黄的河水翻滚着,卷着树枝、茅草,偶尔还有牲畜的尸体,咆哮着冲向这个百来户人家的寨子。
寨子里最年长的族长站在屋檐下,望着倾盆大雨,眉头锁成了死结。雨水已经漫过脚踝,再这样下去,整个寨子都要泡在水里了。
“阿生!”族长朝屋里喊,“去通知各家各户,赶紧往山上撤!”
阿生是族长的独子,刚满二十,闻言披上蓑衣就冲进雨幕。他挨家挨户拍门,声音在暴雨中显得微弱:“快往山上跑!河水要漫上来了!”
寨民们慌乱地收拾细软,扶老携幼往寨后的青龙山撤去。雨势稍小了些,但河水仍在上涨,已经能看见浑浊的水头拍打着河岸。
寨子东头有间孤零零的茅屋,住着张秀儿。她是去年春上嫁过来的,模样周正,尤其是一双杏眼,看人时水汪汪的。可惜命不好,刚过门三个月,丈夫张顺子打渔时就翻了船,连尸首都没找回来。
从此,张秀儿成了寡妇。一个无依无靠的年轻寡妇,在寨子里就像一块鲜肉,惹得野狗垂涎。
最露骨的是秋三儿,寨里有名的无赖,三十多了还没娶亲。自打张顺子死后,他三天两头往张秀儿家跑,不给开门就趴墙头,说些不三不四的话。
“秀儿妹子,一个人多冷清,哥来陪你说说话?”
“守寡有什么好?跟了哥,保管你吃香喝辣!”
张秀儿总是紧闭门窗,任他在外面如何叫唤都不理会。可寨子里还是传起了风言风语,说张秀儿不检点,勾引男人。
另一个惦记她的是刘会,寨里的鳏夫,妻子三年前病死了。他不像秋三儿那般明目张胆,却总在张秀儿去河边洗衣时“偶遇”,或是趁夜色往她院里扔些山货野味。
“秀儿,这是我今天打的野兔,你尝尝鲜。”
“不用了刘大哥,你自己留着吧。”
张秀儿从不肯收。她知道,收了就是授人以柄,这寨子里的唾沫星子能淹死人。
这天洪水将至,寨民们都往山上撤时,不知谁喊了一句:“张寡妇好像没出来!”
族长在人群中扫视一圈,果然不见张秀儿的身影,便问儿子:“你通知你张嫂子了吗?”
阿生脸一红,支吾道:“她那门...我可不敢靠近。上次秋三儿在她门口闹,我好心去劝,第二天寨里就传我和她有一腿...”
“混账东西!”族长骂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些!”
回望寨子,水已经漫进寨门,此时折返十分危险。就在族长犹豫时,山下寨子里突然出现一个红色身影。
是张秀儿!她穿着出嫁时的红袄,正艰难地往寨外走。水已没过她的腰际,她每走一步都异常吃力,怀里似乎紧紧抱着什么东西。
“谁去帮帮她?”族长环顾众人。
他的目光先落在刘会身上。刘会尴尬地低下头,假装整理湿透的衣衫。洪水汹涌,这时候下水九死一生,他还没那个胆量为了个寡妇冒险。
族长又看向秋三儿。秋三儿嗤笑一声:“族长,这可太危险了。她又不是我的女人,要是陪我睡过,兴许我还考虑考虑。”
周围几个年轻人发出猥琐的笑声。族长气得脸色发青,转头对儿子说:“阿生,你去!”
阿生连连后退:“爹,好人还管不过来呢!管她做什么?快走吧!”
“你们...”族长看着这些平日里对张秀儿垂涎三尺的男人,关键时刻一个个缩头乌龟,心寒至极。他跺了跺脚,决定自己去。
六十多岁的老人,在泥泞的山路上蹒跚前行。没走两步,脚下一滑,重重摔在地上。刚挣扎着爬起,就听身后有人惊呼:“水大了!水大了!”
族长回头,只见青龙河翻起丈高的巨浪,如一头苏醒的恶龙,直扑青龙寨。浑浊的河水瞬间吞没了寨子的低洼处,张秀儿的红色身影在浪涛中若隐若现。
一个浪头打来,她踉跄着没入水中,怀里的东西散开——原来是张顺子的灵牌。她拼命伸手去抓,却再次被浪头淹没,这次再没浮起来。
“秀儿——”族长嘶声喊道,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点红色消失在滚滚洪流中。
寨民们在青龙山上躲了三天三夜。雨停后,洪水慢慢退去,露出满目疮痍的寨子。房屋倒塌大半,街道上淤泥深积,随处可见牲畜的尸体。
众人心情沉重地往寨子走,唯有秋三儿哼着小调,似乎浑不在意。快到寨门时,他突然停下脚步,直勾勾盯着青龙河。
“秀儿...是秀儿...”他喃喃道,脸上露出痴迷的笑容,“她在河里对我笑呢,叫我下去陪她...”
说完,不等众人反应,秋三儿一个箭步冲向青龙河,纵身跳入尚未平静的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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