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在哪儿 第44章 被观看者

夜色再次降临。活动室静得出奇。灯光只照亮了桌面的一角，电脑屏幕悬在空气中，像一扇通往另一个世界的窗口。

窗外下着小雨。雨点敲打玻璃，声音轻微而密集。林宇坐在屏幕前，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画面中那道模糊的影子。

那是上次拍摄的素材。那个“她”——那个笑着伸手触碰他肩膀的女人，在画面最深处若隐若现。光线似乎无法触及她，她就那样存在于“看不清”的范围里，却让人感到无处可逃的注视。

苏瑶轻声问：“你确定……要继续看下去吗？”

林宇点点头，声音低得几乎被雨声淹没：“如果我们停下，她就永远留在那段影像里。但如果我们继续，也许能让她说完那句话。”

“她要说什么？”

“我不知道——但我想听见。”

陈风调出影像参数，每一帧都被放大、分析。视频被降噪、加光、提亮。

忽然，那道影子动了。

原本模糊的身影，缓缓抬起头，嘴唇微微张开。这一次，他们清楚地看见了嘴型——“别关灯。”

几乎是同一秒，工作室的灯闪了两下。

啪。黑了。

苏瑶倒吸一口气。

赵晨慌忙去开关：“电闸跳了？”

“没有。”陈风的声音发紧，“电源没断。”

林宇转头。电脑屏幕仍亮着，画面里那道影子站在他们所在的房间里——灯灭的状态，与此刻一模一样。

他们屏息。仿佛整个现实被影像对准。

雨下得更大了。外面的闪电一瞬间照亮房间，每个人的脸都被映得惨白。

苏瑶捂住嘴，“她……是不是在拍我们？”

陈风死死盯着屏幕。镜头抖动了一下，随即自动对焦——焦点正是他们的桌面。

赵晨低声说：“这是延时拍？谁设置的？”没人回答。

林宇忽然站起来。“继续拍。”

“你疯了？”苏瑶的声音发抖。

“如果她能拍我们，我们也要拍回去。”

他取下相机，对准电脑屏幕——对准“那道影子”的位置。

镜头与镜头相对，光与光交错。

那一瞬间，屏幕闪烁出数不清的反射。他们看到自己的脸，一层一层地叠加、延伸、变形——仿佛无数个“他们”同时存在于影像中。

苏瑶忍不住喊：“停下！林宇！”

但林宇没有停。他反而更靠近屏幕。那影子也同时靠近，直到两张脸几乎重叠——

啪！

电脑屏幕骤然碎裂。一道裂痕从中心向四周蔓延，像一只睁开的眼。

碎裂的屏幕仍在闪烁。裂痕之间的亮点跳动，像心跳一样频率稳定。

陈风小心靠近，“它还在运作。”

林宇盯着屏幕，忽然低声说：“你们看——那不是我们拍的画面。”

裂缝里浮现出新的影像。是一间教室。讲台、黑板、阳光斜照的角度——正是他们学校的旧楼教室。

可那黑板上写着的字，让所有人同时后退一步：

“校园纪录片——世界篇。”

苏瑶脸色苍白：“‘世界篇’？我们不是才刚定这个名字吗？”

林宇低声回答：“她知道。”

“谁？”

“那个在镜头里的人。”

空气骤然变得压抑。赵晨的声音微微发抖：“所以，她在拍我们的纪录片？还是说——我们拍的是她的？”

没人能回答。

几天过去。他们不再敢单独留在工作室。每当打开电脑，那段碎裂的视频就会自动播放。

有时候，画面是空的。有时候，能看见他们几个人在剪片、聊天——甚至，是当下的样子。

苏瑶一夜没睡，她的梦里全是镜头的闪光，一眨眼就能看见自己的侧影，可那“自己”并不是她。动作迟缓、表情空洞，像个影子在模仿她的生活。

陈风开始害怕夜晚。电脑的风扇声一响，他就条件反射地关机。可第二天再打开，系统日志显示——“影像处理完成：自动生成样本 RE-03。”

样本里，记录的是他睡觉时的画面。

那晚，林宇独自留下。他打开录影笔，对着镜头低声说：“如果有人看到这段影像，请记住——我们拍的，不是鬼，也不是幻觉。我们拍到的是‘反向观察’。

当一个人被拍太久，他会失去对‘被看的自我’的感知。而那份空白，会被另一个意识——填补。”

他停顿，呼吸变得急促。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她。也许她只是我们自己的一部分，那个被镜头放大的‘恐惧’。但无论怎样……纪录片要完成。”

一周后，他们将影片定稿。片名是——《世界》。

首映当天，全校礼堂坐满人。灯光暗下，屏幕亮起。

前半段，是他们拍摄游乐场、动物园、雨中花园的影像。那些笑声、阳光、闪烁的水珠，都那么明亮，那么真实。

可当画面切入实验楼时，整个礼堂安静了。

黑暗的走廊、旧摄像机、那道笑着的影子……学生们屏住呼吸。

最后一幕，屏幕上出现五个人的背影。他们站在摄像机前。画外音响起——“每一个拍摄世界的人，也被世界拍摄。”

画面闪烁。接着，屏幕一黑。

掌声迟疑、零散，然后渐渐停下。

苏瑶转头去找林宇——可他不在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