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安王国 第7章 人生若只苦海游

浦东十六中。

建在城中村的东边，因为在读的基本上是郊区学生和在中海务工人员的子女，学校整体竞争力不强。在全区排名倒数，全市，不够资格参与排名。再过十多年，这个高级中学学校会被合并，消失在中海这个看上去伟大的城市。

学校的大门不但不气派，相反还有些寒酸。钢管焊接而成的栅栏式大门，上面的油漆被岁月浸透，一层一层参差不齐的掉了许多，门闩上面挂了锁。左边是小门和保安室连在一起，一小间红砖平房。保安室里一个看门的大爷眯着眼在躺椅上听收音机这种古老的电器。砖头垫着的桌子上一个大搪瓷杯，上书为人民服务，杯子里满满的泡着一大杯茶。

“王大爷，毕业班方轻轻今天有来上课吗？”

苏致敲了敲门，大爷一个激灵，睁开眼有些不高兴的问：“你是谁？找方轻轻什么事？”

“王大爷，我是方轻轻的邻居，昨天刚刚大学毕业。他们家让我过来看看方轻轻的学习情况。”说着他递过自己还没有上交的学生证。

这个王大爷方轻轻以前对他提起过，算是对她比较和善的一个老人。早年丧妻，本地人有地有房。人不缺钱，找点事儿做打发时间。

“你不知道？方轻轻请好假在家里复习，不来上课了。说是发准考证那天会来。这个姑娘够苦的了。”王大爷见苏致是大学生，这才没有那么戒备。又见他气度尚可，不像是祸害小姑娘的黄毛，又和他多说了两句：“那姑娘还说，高不高考其实没什么用，估计是家里有点问题。”

“这样吗？好像没有和邻居们说。那行，我回去问问。谢谢王大爷了。”

王大爷摆了摆了手，估计也是看出点什么了，不再多话，在躺椅上听着收音机里的戏曲。

苏致坐上车，想掏出烟抽一支，一摸才发现自己现在不抽烟。也罢，借这个机会戒了烟，那就不要捡起来。重新来过的机会来之不易，往后，只需要美好轻松的随心而活。如王依依那样式的，不处理得很丝滑吗？

打火，调头，往方轻轻家方向疾驰而去。

中海的城市氛围，诞生了很多和国内大部分观点相佐的生活态度。不要试图去评价这个城市的排外，只要走到城中村去看一下，就能感觉到生活环境的巨大差距。

方轻轻的家在城中村，和富人小区城市花园仅一墙之隔。本来他养父家有机会拆迁的，可是他们那一大家子太过贪心，提出的要求让开发商受不了，多次协商无果，开发商最后一狠心，开发商直接把规划往右边移了移。这下直接导致了这一片位置极好的地方变成了一个无法套现的城中村。

才认识方轻轻的时候，她才三十一二岁，那时候她已经是资产不菲了。而她的财富不是来源于养父的拆迁款、那个就算有也轮不到她，而是靠着嫁人发家致富。她嫁了三个男人，第一个男人是要给养母治病为了彩礼直接经过媒人闪婚，从相亲到扯证，不到两天。夫家接亲那天发生燃气爆炸，一家人整整齐齐，喜喜庆庆，高高兴兴的走了，新郎家的亲戚齐齐感叹可惜新娘没赶上趟。刚刚被押着扯证了的方轻轻新娘变寡妇只用了半天。

来不及悲伤，头七一过，从悲喜交加到喜不自禁，也只用了一天。因为这一天她接到了保险公司、银行、还有车行等其他电话。看着银行卡余额那一串长长的数字，她第一次感觉到生命的厚度和财富的调度可以这么神奇。

再后来的两次婚姻，要么夫家接亲车祸一锅端，要么婚宴食物中毒，连着死了三个老公，还都是没过门就出事儿，这不巧了吗？这怕不是从五行到时辰，从星座到八字都注定的天煞孤星？这种传奇女性，加上本来就长着一张八亿姐似的狐媚脸，说一句克夫那都是委婉点的说法。

方轻轻她养母早年烧蜂窝煤时中过碳毒，他父亲用上了吃奶的劲也没让他母亲怀上，以为再也怀不上了这才从人贩子那里买来的她。造化弄人，天意愚人，她母亲后来竟然奇迹般怀上，还生了个男孩。世界给她的本就不多，这个弟弟抢走了她最后的栖身之地。于是方轻轻高中毕业就被家里卖来卖去，颠沛流离的生活让她对世界仅有的美好开始发霉。他狠下心断了关系后，虽然托人找到了自己那大山深处的亲生父母，却也没有再回去过。

冷眼看世界，世界就会变得很简单，流言蜚语只不过是夏日微风，吹乱一缕发丝，心如止水动不了一点。没有再成家的打算，有了不菲的原始资金，一想搞事业后，很容易就从寡妇变成了富婆。

想起那一句他自我放弃时对方轻轻说“姐，我不想努力了”时，坐在老板椅上专心工作的方轻轻被吓到身体发抖，那美艳绝伦的脸上表情之丰富，大眼睛里的盈盈笑意……

现在的方轻轻是个什么样子呢？他参与到她生活中后，才明白有些人的青春绚丽灿烂，有些人的青春黑暗腐烂。有的人还在考虑大学要过怎么样的生活，而有的人要考虑怎么样才能活着。

生命的参差不齐，比颜值的听天由命更让人绝望。

走在年久失修坑坑洼洼的水泥路上，被交警遗忘的黄色线条，见证过岁月洗礼而斑驳的毛坯民房，这些特征让他对见到方轻轻更急迫了。

“方建在家吗？”找到老屋巷12号，走进只铺了水泥仅容一个半人通行的楼梯，转角处每户门口有点发臭的垃圾袋，他来到三楼302。

“不知道他去哪里鬼混了。你谁啊？”门还没开，就有一个大嗓门的大妈音传出来。

绿色掉漆的防盗铁门打开，一个正正方方的妇人打开门看见苏致这个高高大大的帅哥，想了想没有见过，也不像自己儿子能认识的样子，这才客气不少：“你是谁？找我儿子有什么事？”

“我是前面商场里的员工，方建在商场的促销活动里中了二等奖，由于他当时在抽奖卷上只写了个名字和地址，现在需要登门登记中奖者的详细情况。”苏致客气的点了点头，这才有模有样的开口。“如果他不在家你可以让他下午六点半之前去我们那里登记，过时作废。”说完，稍稍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包括对环境嫌弃，急于要走的态度都表演到位。

“别急啊，小伙子。我是他妈，有什么信息都可以代填写的啊。”

“您确定是他妈妈？他和您不太像啊。”苏致怀疑的看了眼她，好像在说，方建挺帅气的小伙子，难道是‘鸡’因突变？

“我这不是病了吗，治疗的副作用比较大。你先进来坐，我有办法证明的。”说着让开身子，肥油满面的脸上笑着有点瘆人。

苏致走进去看了眼，房子面积不大，房间却分得多，70平米左右硬生生分成了三房两厅。客厅和餐厅等公共区域虽然家具不多，却干净整洁。房门打开的两间卧室里却像一个垃圾场，狭小的空间里脏乱无比。

靠近洗手间的那间房房门紧闭。目光所及，他的心跳突然加速。仿佛看穿了那扇压缩板做成的简易门板，老旧的写字桌椅上，一个素面朝天，却清秀绝伦的姑娘伏案学习。

“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方建中的二等奖奖品是什么呢？”妇人哪里管他的目光和焦点是什么，她只关心。

“我姓苏，是这次促销活动的审核员。您怎么称呼？”苏致强压下心中的悸动，有条不紊的开始他的计划。

“我叫陈桂香，方建的妈妈。什么奖品啊，还得上门登记？”陈桂香毕竟生活在中海，该有的防骗意识还是有一点的。

“本次活动二等奖，是全家三亚三日游。我们提供往返机票、食宿、景点门票等费用。除了您一家人的个人购物不承担，其他的基本都承担。”苏致拿出一个日记本，看了看，又说：“当然，考虑到是家庭出游，如果因为工作或者其他时间上的问题，也可以选择把奖品折现。”

“出游啊。”陈桂香一下子兴趣大跌，听到可以折现，眼神一亮：“折现能折多少？”

“啊？这个，可能不多。并且要有中奖人方建在，才能商量啊。”苏致看了眼陈桂香，嗯，还是死要钱的样子。

“我是他妈，能代替他决定。小伙子，你说能折多少吧。我们家没有时间去玩，我女儿还要高考呢。”陈桂香急了。

“折现的话，只能折4000元。主要是我们已经和航空公司有合约的，机票本身就是拿的内部会员打折价，只要把您一家人的身份信息给他们，就能出机票。所以我们还得给您联系其他中奖的人有没有愿意去的。所以价格不高。”苏致表情有点为难。

“才4000啊。”陈桂香果然不太满意。

“是啊，所以我建议您还是和家人商量下，抽个时间一起去游玩一下，更划算。”苏致慢慢的把笔记本合上，中性笔的毛帽也合上。

“那就4000吧。怎么给钱？”陈桂香一看这架势，急忙忙的问最后一步。

“您确定要折现？这可是值小十万的奖品啊。一家人集体游玩，机会难得。”苏致不情不愿的打开笔记本。

“确定。就要4000吧。三亚又不是没去过。主要是没时间。”陈桂香生怕他反悔。

“那行吧。你去把你们家户口本拿过来，我确定一下你和方建的关系。”

“啊，还要看户口本？”陈桂香不太愿意了。

“阿姨，我不看怎么知道你和方建的关系？这个可是方建中的奖。”说明再度合上笔记本，站起身，“中奖人方建也不在，我看先这样吧，他回来他让他带户口本和身份证来我们商场办公室找我吧。记得是六点半之前，过时作废，视为自动放弃。”

“你坐你坐，我现在去找户口本。”陈桂香一般抓着他的手，见苏致表情不耐，改为抓着他的袖子，然后朝那扇紧闭的门口喊道：“方轻轻，你屋里趟尸呢，家里来客人也不知道出来倒杯水！”

苏致依势坐回木凳上，眼睛死死盯着那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