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上回说到,盘庚力排众议,把整个商王朝从奄地连根拔起,搬迁到了黄河边的殷地。这事儿光听个结果,就觉得难如登天。你想啊,那可不是一家一户搬家,是整个国家,带着祖宗牌位、宫殿建材、贵族家当、平民坛坛罐罐,进行一场生死未卜的千里跋涉。
反对声浪像黄河夏天的洪水,几乎要把他吞没。贵族们阳奉阴违,民众们怨声载道。在那个没有报纸广播、更没有网络会议的年头,盘庚要想把几万甚至十几万人的心拧到一块儿,就剩下一件武器——他的嘴。
于是,他站了出来,对着黑压压的人群,发表了三次至关重要的演讲。这些话,被史官记录整理,收在了《尚书》里,就是今天我们看到的《盘庚》上、中、下三篇。
别以为这是三千多年前的老古董,说话肯定佶屈聱牙(jí qū áo yá)。真翻开读一读,你会吓一跳:这位盘庚老爷,简直是位被王位耽误了的语言大师、心理专家兼危机公关总指挥。他的演讲,套路之深,用心之巧,情绪拿捏之到位,放在今天给企业做并购重组动员,给国家做危机总动员,都绝对是一流的范本。
第一招:树立绝对权威——“天”与“祖”是我后台
盘庚开篇,根本不跟你讨论“该不该搬”的技术问题。他直接掀桌子,把问题拔高到凡人无法置喙(huì)的高度。
他对那些吵吵嚷嚷的贵族官员们(“众戚”)说:“格汝众,予告汝训汝。猷黜乃心,无傲从康。”(《尚书·盘庚上》)——都过来!我要告诫你们,教训你们。要除掉你们的私心,不要傲慢贪图安逸。
这口气,不是商量,是训诫。凭啥?凭的是他的身份:“吊由灵各,非敢违卜。”(《尚书·盘庚下》)——迁都的好主意是神明通过龟甲告诉我的,我不敢违背占卜的结果!
你看,他把自己和“天意”、“神意”牢牢绑定。我不是我,我是天命的执行官。反对我?那就是反对老天爷的旨意。这顶大帽子,谁戴得起?
光有天还不够,他又搬出更让商族人敬畏的——“先王”。他深情(也可能是演技)地回忆:“先王有服,恪谨天命,兹犹不常宁。不常厥邑,于今五邦。”(《尚书·盘庚上》)——咱们的先王,凡是遇到大事,都恭敬谨慎地遵从天命,因此不敢长久安逸。不敢长久住在一个都城,立国以来已经迁了五次了!
这话厉害。首先,他把“频繁搬家”这个眼下大家最痛恨的苦处,一下子包装成了商王朝的“光荣传统”和“政治正确”。你们不是嫌搬家苦吗?告诉你,咱老祖宗就这么干的!这是咱家的“优良作风”。其次,他把自己的决定,巧妙地嵌入了先王的决策序列里。我盘庚,不是瞎折腾,是在继承和发扬先王的伟大事业。谁反对迁都,谁就是在否定祖宗成法,就是数典忘祖。
第二招:描绘恐怖未来——不跟我走,死路一条
光用大道理压人,容易让人口服心不服。盘庚更深谙恐惧的驱动力。他像个高明的惊悚片导演,给所有反对者描绘了一幅“不迁都”的恐怖未来图景。
他对民众说:我们现在在奄地是啥光景?“今我民用荡析离居,罔有定极。”(《尚书·盘庚下》)——咱们百姓流离失所,没个安生的地方。这地方不行了,资源耗尽,人心涣散,待下去就是等死。
更狠的,是他对贵族们的警告。他几乎是指着鼻子诅咒:“乃败祸奸宄(guǐ),以自灾于厥身…乃祖乃父丕乃告我高后曰:‘作丕刑于朕孙!’迪高后丕乃崇降弗祥。”(《尚书·盘庚中》)——你们要是继续做坏事,是自己害自己……你们的祖先就会告诉我的先王说:“用大刑惩罚我的子孙吧!”先王就会重重降下不祥给你们!
这已经超越现实威胁,上升到灵界制裁了。在那个鬼神观念深入骨髓的时代,这比说“我要杀你全家”还可怕。它意味着,你不听话,不仅自己遭殃,还会连累祖先在另一个世界受罪,死后都不得安宁,子孙后代永受诅咒。这套“鬼神恐吓”的组合拳,精准地击中了商人最深的恐惧。
第三招:分化瓦解,区别对待——群众是好人,坏的是“在位”的
盘庚非常清楚,反对的声浪里,带头闹事、阻力最大的,是那些在奄地拥有大量土地、奴隶和特权的旧贵族。普通民众只是盲从、害怕和疲惫。
所以,他在演讲中,刻意把“民众”和“在位者”(贵族官员)区分开。他对民众的口气,相对缓和,甚至带着点“我为你们好”的煽情:“予若吁怀兹新邑,亦惟汝故,以丕从厥志。”(《尚书·盘庚中》)——我呼吁你们到新都去,也是为了你们的缘故,好让大家都能遵从先王安定天下的志愿。
他把民众的苦难,归咎于“在位者”的贪婪和无能。他痛心疾首地说:“汝无侮老成人,无弱孤有幼。”(《尚书·盘庚上》)——你们(贵族)不要欺侮老成人,也不要轻视孤幼。潜台词是:看,百姓过得这么苦,都是你们这帮蛀虫害的!我现在迁都,也是为了拯救百姓于你们的水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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