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茂华几乎是飘着回到黑川乡的。
夕阳的余晖把他那辆破捷达的影子拉得老长,可他心里却亮堂得像揣了个一百瓦的大灯泡,走路都感觉脚下装了弹簧。
纪检监察室负责人!
这五个字在他脑子里循环播放,自带背景音乐。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坐在崭新明亮的办公室里,接受众人敬畏目光的场景。
他没直接回所里,先绕道回了趟父母家。
聂母早就炖好了老母鸡汤,用保温桶装得严严实实,非要他给吴良友送去。
“给领导补补身子,你这调动的关键时候,礼数不能缺。”
聂母絮叨着,往他手里塞保温桶的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聂茂华嘴上应着,心里却在盘算更重要的“礼数”——
他爹聂老根塞给他的那个红色存折,里面可是实实在在的二十万。这分量,可比鸡汤沉多了。
他开着车往杨柳镇赶,准备把鸡汤给吴良友送去。
吴局最近扎在那边盯“两路”征地,据说住在蓝蝴蝶宾馆。
车子刚驶出黑川地界,手机就响了,是万璐打来的。
聂茂华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一阵烦躁。
这女人最近找他找得勤,无非是想让他帮忙在吴局面前说情,把她从分流名单里捞出来。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语气尽量放平和:“万璐啊,什么事?”
“聂所长,您……您今天去县局开会,有没有……有没有顺便帮我提一提我的事啊?”万璐的声音小心翼翼,带着藏不住的焦虑。
聂茂华心里叹了口气,硬着头皮说:“提了提了,放心。吴局还主动问起你了,说你业务能力是公认的强,让你先安心在现在岗位上干着,别有什么思想包袱,后面有机会,肯定会优先考虑给你调整的。”
这话半真半假。
吴良友确实提过一嘴万璐,但原话是“让她安分点,别惹麻烦”。
电话那头,万璐的声音瞬间轻快了些,但很快又低落下去:“谢谢您,聂所长……其实,我也不奢求什么好岗位了,只要能留在所里上班,有份稳定工资就行。我家孩子才上小学,开销大,老公又指望不上……”
挂了电话,聂茂华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万璐业务能力确实强,人也勤快,落到这步田地,多少有点冤。
但他现在自身难保,哪有余力管别人?调回县局才是头等大事。
他拎着保温桶,刚走到蓝蝴蝶宾馆门口,手机又特么响了!
这次是刘猛。
聂茂华心里“卧槽”一声,赶紧接起。
“聂茂华,你现在人在哪里?”刘猛的声音严肃冷硬,像块冰。
“刘组长,我刚在老家办点事,正准备回所里。您有什么指示?”
“我刚接到群众实名举报!”
刘猛的语气带着压不住的火气,“说你们黑川乡水库边上,有人在大规模偷采煤炭!开采点离水库坝体直线距离不到五十米!聂茂华,这不是小事,这是拿几千老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开玩笑!”
聂茂华心里猛地一沉。
水库边上挖煤?这他妈是哪个疯子干的事?!
“你立刻、马上带人去现场核实情况!拍照,固定证据!如果对方抗拒执法,立刻联系乡派出所请求协助!”
刘猛一字一句地说,“黑川水库是乡里几千号人的饮用水源!坝体要是因为盗采被挖空、挖松了,赶上汛期大雨,百分百会溃坝!到时候淹了村子、死了人,这个责任,你聂茂华担得起吗?我担得起吗?谁都担不起!现在就去!立刻!马上!”
“是!刘组长!我明白!我马上就去现场!”
聂茂华感觉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他也顾不上送鸡汤了,冲进宾馆前台,正好看到肖艳,直接把桶塞她手里,匆匆说了句“麻烦转交吴局”,扭头就跑。
二手捷达被他开出了拉力赛的感觉,引擎嘶吼着冲回黑川国土所。
车还没停稳,他就跳下来冲进办公楼。
副所长老莫果然还趴在桌上流着哈喇子睡觉。
“老莫!醒醒!天塌了!”聂茂华用力一拍桌子。
老莫被吓得一个激灵,茫然抬头:“啊?所长?咋……咋了?”
“比天塌了还严重!有人在水库边上偷挖煤,离大坝就几十米远!县局刘猛组长亲自打的电话,让我们立刻去处理!”
聂茂华一把抓起执法记录仪和相机,“快!跟我走!”
老莫一听“水库”和“刘猛”,瞬间睡意全无,冷汗下来了。
两人推出那辆浑身乱响的“执法监察”三轮摩托车,聂茂华踹了好几脚才发动起来。
老莫赶紧跳进侧面的车斗里。
黑川乡水库藏在西边的山坳里,位置偏僻。
晚上黑灯瞎火,只有摩托车那盏昏黄的大灯,像一把虚弱的光剑,切开浓重的夜色。
山路坑洼,颠得人五脏六腑都要移了位。
靠近水库,远远就看到一片异常明亮的光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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