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良友办公室里烟雾缭绕,像刚着了场小火却没烧起来。
他独自一人站在全县地图前,感觉那些代表项目进度的小红旗不是插在图上,而是插在他心尖上,随着下午刘猛汇报的基层乱象一下下戳着他,生疼。
下午那会儿,刘猛带着一身尘土和抑制不住的怒气冲进来,把巡查笔记“啪”地拍在桌上,动静大得差点让吴良友以为楼下拆迁队搞错了楼层。
“吴局!底下快崩盘了!全乱套了!彻底失控了!”刘猛嗓子嘶哑,眼珠子瞪得跟铜铃似的,“再不管,肯定要出惊天动地的大事!要捅破天的!”
他掰着手指头细数乱象:违法占地成风、非法盗采猖獗、地灾巡查停了、业务窗口关了、投诉电话爆了……每桩每件都像重锤砸在吴良友绷紧的神经上。
吴良友当时捏着眉心闭眼听着,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速度越来越快像死亡倒计时。
脸色越来越阴沉,最后几乎能滴出墨来。
他知道基层有点“小动荡”,但万万没想到会乱到这种地步!这已经不是“动荡”,这是“暴动”(消极版)!烂摊子比他预想的烂十倍!
紧急会议定在半小时后。时间一到,县国土局小会议室挤得像沙丁鱼罐头。
长条会议桌周围坐满党组成员和各股室负责人,后排也加了不少椅子。
烟味混着劣质茶叶味在空气中弥漫,有些呛人,但此刻没人顾得上。
有人低头假装刷手机,眼神却飘忽不定;有人凑在一起交头接耳,嗡嗡议论声像嘈杂菜市场,弥漫着不安和猜测。
吴良友锐利目光像探照灯扫过全场,最后钉在最前排空椅子上,脸色一沉:“廖启明呢?这么重要的紧急会议,他干什么去了?”
办公室主任林少虎赶紧站起来,结结巴巴汇报:
“吴局,刚……刚又打电话催了。廖局长说……说昨晚在夜市吃烧烤时不知怎么得罪一伙混混,被……被打进医院了,拍片子说有点轻微脑震荡,需要观察,实在……实在来不了会。”
这理由编得跟三流电视剧似的。
分管业务副局长方志高闻言立刻皱眉,脸上写满怀疑:
“不可能吧?老廖他……我跟他住一个家属院,昨晚九点多我下楼倒垃圾,还看见他在楼下遛他那条宝贝泰迪呢,精神头好得很,还跟我打招呼来着。怎么过了几个钟头,就突然被打进医院了?这时间线对不上啊。”
这话等于直接戳穿廖启明谎言。
吴良友心里冷笑,廖启明这老狐狸绝对是找借口躲事!前阵子他帮开发商赵天磊在城西地块上虚报征地面积、违规审批的事,虽然赵天磊倒了,但举报材料已递到纪委,风声早传出来了。
他肯定是怕开会被当众质问,或安排棘手任务,干脆装病躲清静玩“病遁”。
但吴良友脸上不动声色,反而露出一丝“关切”:
“既然伤了,那就好好养着。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老方,你散会后代表局党组,买点水果营养品去医院看看他,表达组织关心。告诉他安心养伤,工作上的事暂时不用操心,好好恢复。”
他心里盘算着,正好借坡下驴,应对市局李副局长对廖启明那种过分的“关心”。
让廖启明“安心养伤”,等于暂时把他排除在核心工作之外,也少了些麻烦。
客套话说完,吴良友敲敲桌子示意安静:
“行了,闲话少叙,言归正传。刘猛组长,你把这两天下去巡查看到的情况,给大家再详细说说。都竖起耳朵听听,咱们底下现在是什么光景!别整天坐在机关里以为天下太平!”
刘猛早就憋一肚子火,立刻拿起巡查笔记开始倒苦水,语气比下午在吴良友办公室时更激动,添油加醋把看到乱象原原本本绘声绘色倒出来。
哪个所的人上班时间关门斗地主赌资五毛一块;哪个所所长胆子肥到带人跑深圳打工吃空饷朋友圈还晒海边照片;国道边村民如何拿五块钱“交费”;煤矿盗采如何猖獗到无法无天站在山坡上“欢送”执法车……
他说得唾沫横飞情绪激昂,听得在场众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会议室瞬间安静,落针可闻,只有刘猛愤怒声音在回荡。
大家都知道基层有点乱,但没想到已烂到这地步!烂得如此清新脱俗,烂得如此富有“创意”!
分管机关、人事副局长冉德衡端起保温杯慢悠悠抿口茶,率先打破沉默:
“吴局,刘组长汇报触目惊心啊!这已不是小问题,是系统性风险!我看这事得分两步走,而且要快。第一步,火速召开全系统干部职工大会,把所有问题摊桌面上,把丑话说在前面狠狠敲打,统一思想严明纪律;第二步,必须动真格调整基层班子。那些占着位置不拉屎、甚至带头破坏规则的所长,该换的换该撤的撤!不换思想就换人!”
方志高紧跟着点头附和:
“冉局说得在理!尤其是那几个胆大包天敢带人跑出去吃空饷的,简直目无法纪!必须下最后通牒!限期三天内回来上班,逾期不归严格按旷工处理!连续旷工超15天直接整理材料按程序上报,请求县纪委下文开除公职!绝不姑息!杀鸡儆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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