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太阳像个巨大的火球,拼命把热量灌进吴良友的办公室,即使开着空调,也让人觉得闷热难当。
百叶窗没拉严实,几道顽强的光柱斜射进来,在堆满文件的办公桌上切出明暗交错的光影,一如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空气里飘浮着细微的梧桐絮,惹得人鼻子发痒,心情也跟着烦躁起来。
吴良友俯身在宽大的办公桌上,手指用力地按压着那份最新的征地进度表,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表格边缘已经被他无意识地揉搓得起了毛,皱巴巴的,像是在无声控诉着他的焦虑。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敲击着,“哒、哒、哒”,规律而急促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也敲打着他紧绷的神经。
进度表上,金龙镇和杨柳镇那两栏,数字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几乎没什么变化,光秃秃的,与其他乡镇那密密麻麻、稳步增长的数据形成了惨烈的对比,刺眼得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窗外的法国梧桐正值飘絮旺季,一团团白色的绒毛打着旋儿往下落,有的粘在玻璃上,模糊了视线;有的被风卷着,毫无章法地乱飞。
吴良友瞥了一眼,只觉得心里的乱麻比这飞絮还要纠缠不清,理不出个头绪。
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上午在县政府召开的情况通报会。
他站在发言席上,下面黑压压一片,各部门头头脑脑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那感觉,堪比被放在火上慢烤。
他强作镇定,声音努力保持着平稳:“我们国土局保证,一定全力以赴,绝不会让‘两路’工程的征地拆迁工作拖了后腿!”
话音刚落,脑子里就闪过金龙、杨柳两个国土所报上来的那可怜巴巴的数字,那几个数字像烧红的针尖,密密麻麻地扎在他的心口上。
散会时,县长特意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多说什么,但那眼神里的意味再明白不过:“良友啊,‘两路’是县里的头号工程,重中之重,可不能在你这里掉了链子。”
他当时除了点头称是,后背却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照眼下这个进度,别说不掉链子,能勉强跟上队伍不挨批,就谢天谢地了!
“局长,金龙镇国土所那边,也就老张带了个队员,象征性地下去跑了两天,做了几户的实物调查,其他人……基本都按兵不动。”
副局长方志高的声音把他从回忆里拽了出来。
这位得力副手此刻腰杆挺得笔直,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手里紧紧攥着一支钢笔,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笔尖无意识地在笔记本上戳着,已经洇开了一个不小的墨点。
吴良友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声音里的火气压都压不住:
“按兵不动?是什么意思?是彻底躺平了,还是在那儿磨洋工混日子?拿着国家的俸禄不干活,真当国土局是养老院吗?我看他们是都不想干了!”
方志高咽了口唾沫,视线有些躲闪,不敢直视他喷火的眼睛:
“不是……不是还有那个机构改革的笔试没考完嘛。听所里反馈,大家……大家心思都在复习备考上,说是要应对改革,保住饭碗,实在……实在没心思下去跑征地。所里的小周私下跟我抱怨,说现在谁还傻乎乎地往村里跑?万一改革后岗位没了,之前下的苦力不就白费了?纯属吃力不讨好。”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死寂,只剩下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不紧不慢,却像重锤一样敲在吴良友的心上。
“砰!”吴良友的手掌重重拍在桌面上,震得桌上的搪瓷茶杯都跳了一下,“机构改革是为了让他们更好地干活!不是让他们消极怠工、投机取巧的!征地是政治任务!是硬指标!耽误了工程进度,这个责任谁担待得起?到时候上面追责下来,有一个算一个,谁都跑不了!”
他气得声音都有些发颤,胸口剧烈起伏着。
他想起上个月局里私下流传的那份改革方案风声,说要合并部分科室,精简人员,以后都要竞争上岗。
当时他没太在意,觉得改革是为了提升效率,没想到这阵风先把人心给吹散了,一个个都只顾着给自己找后路,把正经工作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怒气冲冲地走到窗边,猛地推开半扇窗,一股夹杂着梧桐絮的热风“呼”地灌进来,吹乱了他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
楼下院子里,几个明显是其他科室的职工正聚在花坛边闲聊,神态轻松,其中一个手里还拿着本《公共基础知识》,一边说笑一边比划,哪有半点紧张工作的样子?
“立刻!从各所抽调技术骨干,明天上午九点,局里集中培训!”
吴良友猛地转过身,语气强硬,不容置疑,“你亲自带队!培训完下午就直接拉到现场去!谁要是敢找借口推脱,一律按旷工处理!年底的评优评先,一票否决!”
方志高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眉头拧成了疙瘩:“局长,关键是……抽调上来的人,积极性也不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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