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上午九点二十五分,梓灵县国土资源局三楼小会议室。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光洁的会议桌面上投下明暗相间的条纹。
空气里飘着新泡的绿茶香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机关的严肃和沉闷。
吴良友坐在主位,面前摊开着笔记本和几份文件。
他今天穿了一身深蓝色的行政夹克,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表情平静中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疏离感。
方志高和林少虎分坐两侧,负责记录和补充。
九点三十分整,会议室的门被准时推开。
赵强走了进来,依旧是那身朴素的打扮,但眼神比以往更加锐利,像打磨过的刀锋。
他身后跟着宛凝。
宛凝今天穿了件素色的衬衫,长发扎起,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进门时,目光与吴良友有不到一秒的接触,便迅速移开,低头在赵强侧后方坐下,拿出了记录本和笔。
“赵记者,欢迎。”
吴良友站起身,礼节性地与赵强握了握手,对宛凝只是微微颔首。
“吴局长客气,感谢局里安排这次沟通。”
赵强坐下,开门见山,“那我们开始?”
“好。”吴良友点头,示意林少虎可以开始记录,“赵记者有什么问题,可以尽管提,只要是政策允许、不涉密的范围,我们知无不言。”
开场白很官方,也划定了界限。
赵强拿出录音笔,征得同意后打开,然后从包里掏出一份清单:“吴局长,这是我梳理的几个主要问题。第一,关于王家庄征地补偿的县级配套资金,具体来源和拨付流程,能否提供详细的文件依据?第二,黑川项目土地性质变更的省级批复,除了那份文件,后续是否有补充的专家论证意见、公示反馈等材料?第三,据村民反映,当年第一批征地时,评估标准明显低于同期市场价,是否存在人为压低补偿的情况?第四,我局已故余文国大队长生前经手的几个执法案件,罚没款去向是否清晰?与当时一些企业的关系,是否需要重新审视?”
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直指核心,而且明显做了大量功课。
尤其是第四个问题,直接将矛头指向了余文国案可能存在的更大黑幕。
吴良友面色不变,心里却暗暗吃惊。
赵强的调查果然深入,而且目标明确。
他按照事先准备,对前两个问题提供了标准化的流程解释和相关文件复印件(部分无关紧要的)。
对于第三个问题,他承认早期评估可能存在与市场脱节的情况,但强调那是特定时期的政策执行问题,目前正在依法依规进行纠偏和补足。
轮到第四个问题,他停顿了一下,表情变得严肃而沉重。
“关于余文国同志的问题,”吴良友缓缓开口,语气带着痛惜和遗憾,“组织上已经有了结论。他犯了严重错误,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对于他生前经手工作的清查,纪委等部门一直在进行。作为局里,我们坚决拥护组织的决定,积极配合调查,该整改的整改,该处理的处理。至于一些具体案件细节和款项去向,因为涉及纪检监察和司法程序,我们不便过多透露,也请赵记者理解。”
他巧妙地将问题推给了纪委和司法程序,堵住了赵强进一步追问的路径。
赵强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紧盯着吴良友:“吴局长,我理解程序。但我收到一些反映,说余文国案可能只是冰山一角,背后或许牵扯到更广的利益网络,甚至可能涉及某些……依然在位的干部。对此,您作为单位主要领导,是否有所察觉?或者,局里内部是否进行过相关的自查自纠?”
这话问得极其大胆,几乎是在当面质疑吴良友本人或者局领导班子的清白。
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方志高和林少虎都屏住了呼吸,偷偷看向吴良友。
吴良友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
他迎上赵强的目光,眼神坦荡中带着一丝被冒犯的冷意:
“赵记者,你的这个问题,已经超出了正常采访的范畴,带有明显的指向性和猜测性。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国土局班子是团结的,是经得起考验的。我们欢迎监督,但反对毫无根据的臆测和影射。如果赵记者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哪位干部有问题,请直接向纪委举报,我们绝不护短。如果没有证据,这样的提问,不仅无助于解决问题,还可能影响团结,干扰正常工作。”
他的回应强硬而有力,既守住了底线,又反将了赵强一军。
赵强似乎料到他会这么回答,并没有退缩,反而笑了笑:“吴局长别误会,我没有影射任何具体个人的意思。只是作为记者,有责任追问真相。既然您提到纪委,我倒是听说,纪委马东书记最近对国土领域的历史遗留问题非常关注,也做了一些指示。不知道局里在配合相关调查时,是否发现了一些……值得深思的新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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