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文国像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在那间宾馆标准间不足二十平米的地毯上来回踱步,脚下的浅色地毯已经被他踩出了一串深色的、凌乱的印记。
七天,整整七天,他就被关在这个四面是墙、窗户钉死的房间里,每天面对的是同样的白色墙壁、同样的木质家具、同样那几个负责问话的、面无表情的纪委工作人员。
他下意识摸了摸衬衫内侧那个隐藏的小口袋,里面那张写着“稳住,等我消息”的小纸条,已经被手心的汗水浸得字迹有些模糊,纸张也软塌塌的。
这是他被带走前,吴良友趁乱飞快塞进他手里的。
就凭着这六个字,他硬生生扛了七天,无论对方问什么,他都咬死了不松口,翻来覆去就是“符合规定”、“不清楚”、“需要查记录”。
早上八点整,门外传来钥匙转动锁芯的熟悉声音。
余文国立刻停止踱步,迅速坐回那张坐得他屁股都快生茧的单人沙发,摆出这七天已经练就的防御姿态——微微低头,眼神看着地面,双手放在膝盖上。
门开了,这次进来的只有刘主任一个人,平时像影子一样跟着他的那个年轻干事小李居然没出现。
刘主任空着手,没像往常那样拿着笔录本或者文件袋。
他径直走到余文国对面的椅子坐下,然后,就那么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
那眼神很平静,没什么怒气,也没什么逼迫,就像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体,但这反而让余文国心里一阵阵发毛,比大声呵斥更让人难受。
房间里静得可怕,只能听到自己有些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脏在胸腔里“咚咚”擂鼓的声音。
余文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盯着自己膝盖上那条穿了七天、已经起了不少毛球的西裤——这是他被带走时穿的那条,七天没换,皱巴巴地裹在腿上,像块用了很久的抹布。
这种沉默的对峙持续了大概五分钟,或许更久,对余文国来说,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刘主任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像锤子一样砸在余文国心上:“余文国,第七天了。”
余文国猛地抬起头,习惯性地梗着脖子,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尖,带着他自己都能听出来的虚张声势:“我……我没什么好交代的!我做的每件事,都是按规矩办的!”
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信。
七天下来,他每天睡得跟猫打个盹儿差不多,饭也吃不下几口,全靠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和吴良友那句承诺硬撑着。
刘主任突然扯开嘴角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暖意,反而带着点嘲弄:“还在等你的吴局长来捞你出去?”
余文国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手心瞬间被冷汗浸湿。
他强撑着那点可怜的镇定,声音却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那我提醒提醒你,”刘主任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慢悠悠地说,每个字都像刀子,“三天前,你的吴局长,亲自牵头成立了一个专项整治小组,重点就是清查罗丁岩矿区的问题。阵仗搞得很大,还向县委立了军令状。”
余文国感觉自己的心跳漏跳了一拍,紧接着开始疯狂加速。
罗丁岩!那是他们最核心、也最要命的秘密所在!
“更巧的是,”刘主任继续不紧不慢地往下说,像是在讲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在调查过程中,你的吴局长,‘意外’地发现,你,余文国同志,与黑石矿业的高管往来异常密切,并且,有证据显示你收受了他们的巨额贿赂。初步核查,金额可不小啊。”
“胡说!那是诬陷!”
余文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嘶哑,“我从来没有……”
“是吗?”刘主任打断他,从西裤口袋里掏出一张彩色照片,随意地甩在两人之间的茶几上,“那这个人,你总认识吧?”
照片上是一个打扮得相当妖艳的年轻女子,穿着紧身短裙,正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在一个看起来像是商场的地方。
余文国的腿一软,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跌坐回沙发里,撞得沙发发出一声闷响。
“巧巧,缘梦发廊的洗发妹,或者说,是你给她租了房子,养在外面的那个女人。”
刘主任的声音冰冷得像腊月的寒风,“你给她租的那套公寓,每个月五千块的租金,都是从你那个已经过世好几年的表叔的银行账户里转出去的。这个操作挺隐蔽啊。要不要我告诉你,那个你自以为没人知道的账户,近一年来的详细资金流水?”
余文国的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他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只剩下最后一次见吴良友时,对方拍着他的肩膀,信誓旦旦说的话:
“放心,都是走个过场,给上面看看的。你在我手下干了这么多年,是我最信得过的人,我还能亏待你?稳住,等我消息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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