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指挥室是用彩条布搭起来的“大棚子”,雨点子砸在塑料布上噼啪作响,混着里面十几号人的汗味、烟味,活像个闷透了的蒸笼。
刘猛刚冲进来时,裤脚能拧出半桶水,他一开口,那声“特大型高位滑坡”就像点燃了窜天猴,瞬间把棚子里的沉闷炸得粉碎。
范绪成嘴里叼着的半截铅笔“吧嗒”硌在牙上,疼得他一咧嘴,手里的笔记本跟着摔在泥地上,封皮瞬间吸饱了水,晕开一片黑墨。
彭东正蹲在角落擦对讲机,闻言猛地站起来,膝盖“咚”地撞在铁架桌腿上,疼得他嘶嘶抽气,可那点疼压根顾不上——俩眼珠子瞪得比铜铃还大,烟屁股都攥成了渣。
刘楚生更夸张,他本来正扒着棚布往外瞅,听见这话手一松,彩条布反弹回来抽在脸上,愣是没反应,直勾勾盯着远处那片吞噬了半个村子的泥海,仿佛能看见数万吨泥土正像巨兽似的拱着脊背,随时要扑过来。
“刘……刘局,您这消息靠谱不?别是雷达看花眼了吧?”
刘楚生的声音抖得像按了震动键,他伸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冷汗,指节都泛白了。
作为土生土长的罗丁村人,他比谁都清楚这山里的脾气——
上次那波滑坡不过是“开胃小菜”,真要是特大型的,他们这点人连塞牙缝都不够。
刘猛往铁架桌上重重一坐,塑料凳发出“嘎吱”的哀鸣,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他从怀里掏出个防水袋,里面装着省地质环境总站的传真件,拍在桌上时溅起的泥点都透着沉重:“县防汛指挥部和省里的专家刚联线研判完,雷达回波都快刺破天了——罗丁岩山顶那片岩层,现在跟快熟的豆腐似的,正一点点往下挪。能量攒够了一崩,规模是上次的十倍不止!”
他手指戳在地图上标着“临时安置点”的红圈里,力道大得差点戳破纸,“咱们现在站的这儿,就是泥石流的主攻方向,到时候连人带棚子,全得给埋成化石!”
棚子里瞬间静得可怕,只有外面的雨声越来越急,还有彭东那像拉风箱似的粗气声。
范绪成蹲下去捡笔记本,手指哆嗦得半天捏不住,嘴里碎碎念:“完了完了,这路都断了,咱们不成瓮里的鳖了?”
“鳖能缩壳里,咱们缩哪儿?”
彭东猛地一拍桌子,铁架桌上的搪瓷缸子跳起来转了个圈,“别在这儿磨磨唧唧的!赶紧组织人转移啊!”
刘猛抬眼扫了他一眼,眼神里的血丝看得人发慌:“往哪转?”
他抓起地图哗啦一扯,铺得更开,“通往县城的主干道,早上七点就塌了,挖掘机开过去都得陷进泥里;东边那条通邻村的路,被泥石流冲成了瀑布;西边的林间道更别提,大树倒得跟拦路虎似的,连摩托车都钻不过去。”
他手指在地图上划了个圈,“咱们现在就是座孤岛,四面全是死路。”
“那也不能在这儿等死啊!”
范绪成急得快哭了,他摸出手机晃了晃,信号格是空的,“我老婆孩子还在县城等我报平安呢,我要是没了,他们怎么办?”
这话一出,棚子里几个人的脸色更难看了——谁不是上有老下有小,谁想把命丢在这泥窝里?
刘猛深吸一口气,猛地掐灭手里的烟,烟蒂被他捏得变形。
他知道现在自己不能乱,这群人都盯着他呢。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目光像探照灯似的在地图上扫来扫去,从罗丁岩到下游的河谷,再到周围的山头,突然,他的视线定格在地图边缘一条几乎看不清的虚线上——那是印刷时都快被裁掉的小路。
“老刘!”刘猛猛地拍了下刘楚生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一个趔趄,“你是土生土长的罗丁人,这周边的犄角旮旯你都熟。除了这几条大路,有没有那种不显眼的小路?哪怕是采药的、打猎的踩出来的,只要能往高地方走,能躲开滑坡范围就行!”
刘楚生被他拍得一激灵,赶紧凑到地图前,手指在那条虚线上来回摩挲,眉头拧成了疙瘩:
“这……这是后山的老驿道,清朝那会儿就有了,是通邻县的老路,地势确实高,比咱们现在的位置还高出两百多米。
但是……”他话锋一转,脸色更沉了,“那条路窄得能卡死人,最险的地方叫‘阎王鼻子’,就一块石板宽,旁边就是万丈悬崖,平时晴天走都得手脚并用,现在这雨天,泥滑得跟抹了油似的……”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而且路长,差不多得走四个钟头才能到安全地带。咱们这儿有十几个老人,还有五个没断奶的娃,带着他们走这种路,万一……”
“没有万一!”
刘猛打断他的话,声音斩钉截铁,“留下来,等滑坡下来就是一锅端,一个都活不了;闯一闯,至少还有一半机会。就走老驿道!现在立刻马上,组织转移!”
他抓起桌上的对讲机,按下通话键,声音透过滋滋的电流传出去,“各小组注意!紧急情况,立刻到安置点集合,准备转移!重复,立刻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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