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十五分,夏明亮推开会议室那扇厚重的玻璃门,一股混合着中央空调冷气和陈旧纸张油墨味的“标准会议室气息”扑面而来,让他后颈的汗毛瞬间立正敬礼。
这味道他太熟了,跟昨晚在办公室通宵鏖战修改方案时闻的一模一样,堪称“社畜の芬芳”,闻一下就条件反射地开始脑壳疼。
空调出风口坚持不懈地发出“嗡嗡”的背景噪音,像一群苍蝇在耳边开研讨会,吵得人脑仁发昏。
墙上挂钟的秒针,每跳一下都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哒”,精准地敲打在他的神经末梢上。
电脑右下角还不合时宜地弹出一个防脱发广告,画面里那个地中海发型亮得反光,简直是在他脆弱的心灵上疯狂蹦迪。
这年头,打工人的头发就跟煤矿那点可怜的利润一样,说没就没,毫不留情。
夏明亮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那日渐稀疏的头顶,触感是越来越光滑了。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自嘲:再这么掉下去,估计用不了半年,头顶就能当镜子使,开会整理领带都不用找反光物了,直接低头就行,环保又便捷。
会议室中央,那张铺着深绿色绒布的巨大椭圆形会议桌,像一片沉默的沼泽。
桌布边缘的黄铜扣子被擦得锃亮,冷不丁反射一道冷光,能晃瞎人的眼。
十二把黑色高背皮椅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整齐地环绕着桌子。
每把椅子的椅背上都嵌着金色的姓名铭牌,在灯光下闪烁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光泽。
其中,吴良友的名字刻得格外粗壮有力,比其他名字大了两号,异常醒目,就跟校门口那家米线店非要给“招牌肥牛米线”加粗放大一样,**裸地宣告着谁是今天这场“鸿门宴”的主咖。
夏明亮径直走到吴良友正对面的位置坐下,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
“稳住,夏明亮!你可是连夜爆肝改方案的人,这PPT做得比知乎上那些年薪百万的吹牛帖还详实,逻辑清晰,数据扎实,肯定能行!”
然而,他的指尖却不听使唤地微微颤抖,暴露了内心的紧张。
他只能悄悄把手指在熨烫笔直的西装裤上蹭了蹭,试图抹去那点湿漉漉的证据。
公文包被他像个宝贝似的抱在膝头,掌心的汗已经把皮革表面浸出了一块不规则的深色水渍,那形状,歪歪扭扭的,跟他女儿昨天在作业本上信手涂鸦的抽象派大作有异曲同工之妙。
手里的讲稿被他翻来覆去地摩挲,边角都起了毛边,可见其被临幸的频率之高。
上面的关键数据,尤其是那个用红笔圈了又圈、旁边还画了波浪线的“架桥成本110万”,看得人眼皮直跳。
这让他瞬间想起财务小陈昨天哭丧着脸汇报时的话:“矿长,咱账上的流动资金,比我前任的良心还薄,这110万,简直是要了亲命了!”
夏明亮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一下如同揣了只兔子般狂跳的心脏,可目光扫过讲稿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批注,每一个字都像个小锤子,“咚咚咚”地敲打着他的理智防线,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场会议关乎安泰煤矿的生死存亡,绝对不能演砸了。
墙上的电子钟数字跳到了14:17,分针每前进一格,桌上那个水晶笔筒就会把灯光折射成一道跳跃的光斑,正好投射在讲稿上,随着秒针的节奏来回晃动,晃得他眼花缭乱,心神不宁。
这光斑,莫名让他想起女儿上次做手术时,手术室外那个红得刺眼的“手术中”指示灯,看得人心里发慌,手心冒汗。
他又想起之前刷短视频,看到有矿工用矿灯在井下跳手势舞,轻松又解压。
要是现在自己能表演个“在线焦虑切换成迷之自信”的魔术就好了,哪怕只能蒙骗自己五分钟也好。
他开始无聊地数着分针跳动的次数,试图转移注意力,但效果甚微。
数到第十下的时候,脑子里就不受控制地被煤矿的各种糟心事儿占据——资金链、安全隐患、村民关系、还有这次要命的违法占地……数到第三十八下的时候,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刘猛夹着一个厚重的笔记本电脑走了进来。
刘猛穿着一身熨帖得一丝不苟的深蓝色制服,左胸口别着的工作牌反射着冷光。
夏明亮眼尖,一眼就瞥见他手腕上那块表,正是去年煤矿搞春节联欢会时的抽奖奖品。
当时刘猛抽中这块表时,那嘚瑟劲儿,恨不得让全矿的人都知道。
“夏总来得挺早啊。”
刘猛冲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在右侧第三把椅子上从容落座。
刘猛打开电脑,屏幕亮起,夏明亮瞥见他的电脑桌面是安泰煤矿的航拍全景图。
图里,矸石山的轮廓清晰可见,但原本应该川流不息的运煤卡车,却一辆都没有。
他的心猛地一沉——这是煤矿被迫停工三天的无声证明,也是压在他心头最沉重的那块大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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