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国土局那间小小的询问室,灯光惨白得跟医院的太平间似的,毫不留情地照亮了墙面悬挂的“依法执法 公正严明”八个蓝色大字,也照亮了夏明亮那张写满憔悴、惶恐和一丝不甘的脸。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放在聚光灯下炙烤的蚂蚁,每一寸狼狈都无所遁形。
他坐在冰冷的金属椅上,双手交握放在膝间,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白开水,杯壁凝结的水珠顺着杯身滑落,在桌面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很快就蒸发掉的水痕,就像他此刻那点微弱的希望,转瞬即逝。
吴良友坐在他对面,面前摊开着询问笔录与夏明亮非法处置查封设备的证据材料,表情严肃,眼神犀利,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林少虎手持执法记录仪,站在角落,镜头冷静地记录着一切,感觉自己像个无情的记录机器。
魏明杰则坐在靠墙的塑料椅上,目光落在夏明亮身上,神情复杂,既有恨铁不成钢的恼怒,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毕竟涉及到孩子。
这组合,怎么看都像三堂会审。
“夏明亮,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证据,你在10月17日凌晨,擅自撬动安泰煤矿的封存封条,将两台核心采煤机、三台重型运输机转移至市郊二手设备交易市场,与胡某约定以四十万元价格进行交易,并且已经收取了二十万元现金。这些情况,是否属实?”
吴良友的声音平稳,没有多余的情绪,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夏明亮,给他施加心理压力。
他刻意放慢语速,让每个字都像小锤子一样敲在夏明亮心上。
夏明亮抬起头,眼底布满了红血丝,声音沙哑得像破锣,带着哭腔:“属……属实。吴局长,魏书记,林主任,我……我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啊!”
他双手摊开,做出一个无奈又绝望的手势,“婷婷在医院里等着手术,医生说她的心脏情况很不好,再拖下去……可能就……医院天天催缴费,说再交不齐就要停药了!我找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能借的都借了,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才出此下策……”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背抹了下眼角,那样子看起来确实有几分可怜。
但林少虎心里清楚,违法就是违法,理由再充分也不能成为借口。
他注意到夏明亮虽然表情痛苦,但眼神偶尔会飞快地扫一下吴良友的表情,似乎在观察对方的反应。
“你的难处,我们不是不了解,也并非完全冷血无情。”
吴良友翻开证据材料,指着其中一份盖有鲜红大印的查封决定书,语气依旧严厉,但稍微放缓了一些,像是在展示无可辩驳的事实,“但是,难处绝不能成为你公然违法的理由!安泰煤矿因非法采矿被依法查封时,已经明确告知你,在封存期间,严禁擅自处置任何设备,你当时也在知情同意书上签了字,按了手印。你应该很清楚,非法处置查封、扣押的财产,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六十条规定,可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并处二百元以上五百元以下罚款;如果情节严重,甚至可能涉嫌刑事犯罪,面临更严厉的刑事处罚!这个后果,你考虑过吗?”
他引经据典,强调法律的严肃性,每一个法律条文都像是砸向夏明亮的巨石。
夏明亮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双手捂住脸,沉默了片刻,才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鬼迷心窍去动那些设备……求求你们,看在孩子病重的份上,能不能从轻处理?要是……要是我被关进去了,婷婷她……她可怎么办啊?谁来照顾她……”
泪水从他指缝间渗了出来,这次看起来不像是装的。
孩子永远是父母的软肋。
他这悲情牌打得恰到好处,连魏明杰都动容地叹了口气。
魏明杰这时站起身,走到询问桌旁,看着吴良友,语气诚恳地开口,试图打感情牌:“吴局,夏明亮的情况确实非常特殊。他女儿婷婷的先天性心脏病已经到了非手术不可的地步,手术费缺口还有四十万,这关乎一条小生命。而且他之前也没有其他违法记录,这次确实是救女心切,一时糊涂才犯了错。您看……是否可以考虑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对他从轻处罚?比如……暂缓执行拘留,让他先想办法处理女儿的手术事宜?毕竟,孩子的命等不起啊。”
他这话说得在情在理,连林少虎都觉得有点动容。
魏明杰作为地方官,稳定和民生是他首要考虑的问题。
吴良友抬头看向魏明杰,语气依旧平静,但眼神锐利,原则性极强:“魏书记,我理解你的心情,也同情孩子的遭遇。但是,执法必须遵循法律规定,不能因为个人情况的特殊就随意突破法律原则。”
他身体微微前倾,加重了语气,“如果今天因为夏明亮‘救女心切’就从轻处理,那明天遇到李明亮、王明亮因为其他‘迫不得已’的理由违法,我们是不是也要网开一面?长此以往,法律的严肃性和权威性何在?我们又如何做到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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