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半,林少虎的生物钟比他那用了八年、走时靠“拍打”的老石英钟还要精准。
他猛地睁开眼,感觉自己的意识像被一根无形的针,“啵”一声刺破了那层名为“困意”的保鲜膜。
窗外,天色是那种沉甸甸的、仿佛能拧出水的鱼肚白,天际线处泛着青灰,像哪位神仙昨晚喝多了,不小心打翻了墨盘。
小区里的钠灯刚熄火没多久,灯杆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一排尽职尽责却即将下岗的哨兵。
只有张婶的早餐摊和老李的送奶车,亮着倔强的、暖黄色的光——这些靠着晨露讨生活的人,常年过着“鸡未叫我先起,狗已睡我未眠”的硬核生活。
林少虎像个怕惊醒身边定时炸弹的拆弹专家,小心翼翼地、一毫米一毫米地挪开妻子搭在他腰上的手。
指腹蹭过妻子温热的手腕,能感受到她平稳的呼吸,均匀得让人嫉妒。
他平躺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上那盏水晶吊灯。
这灯是十年前搬家时,他咬碎后槽牙花了八千大洋请回来的“镇宅之宝”,当年觉得那水晶折射的光芒,能闪瞎所有来客的钛合金狗眼。
如今呢?吊坠掉了两颗,露出里面黑不溜秋、甚至有点生锈的铁架子,积了层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灰。
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蒙尘,且线路接触不良,怎么都亮堂不起来。
脑海里,昨天下午会议室的画面开始自动循环播放,还是高清无码版的:吴良友拍桌子那一下,力道猛得像是练过降龙十八掌,实木桌面“哐当”一声咆哮,震得上面的玻璃杯集体表演了一个“垂直弹跳”。
他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更是以一道优美的抛物线飞了出去,镜腿磕在桌角,“咔嚓”一声,镜片当场裂成了蜘蛛侠的邻居——蛛网状。
魏明杰那张脸,涨红得跟刚出锅的小龙虾似的,粗红的脖颈上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秒就要上演“血脉爆破”。
他指着文件,声音因急切而微微发颤,唾沫星子在阳光下划出激动的轨迹:“三百工人的安置必须前置!必须!”
那架势,不像是在开会,倒像是在拍卖会上抢压轴宝贝。
还有那个刚入职一年的小孟,小姑娘被吴良友一句“勘测报告漏标附属设施,你这大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吗?”
直接怼到破防,当场就蹲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怀里的文件撒了一地,雪白的A4纸飘得到处都是,场面那叫一个凄美。
当时没人敢弯腰去捡——谁都知道,吴局这通火是冲着项目进度来的,小孟纯属是撞枪口上的“幸运鹅”,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他轻手轻脚地起床,像做贼一样溜出卧室。
客厅沙发上,胡乱堆着女儿的蓝白校服,衣角还带着没熨平的褶皱——昨晚小家伙写作业到十点,临睡前还特意拽着他的袖子,用严肃的小奶音嘱咐:“老爸,明天升旗仪式,必须穿校服!老师说没穿要扣分,扣了分班级就得不到流动小红旗了!”
那认真的小模样,让他心里又暖又酸,像生吞了一颗没熟透的杏子。
林少虎拿起校服凑到鼻尖闻了闻,一股淡淡的薰衣草洗衣粉香味钻进鼻腔——这是妻子昨天傍晚趁着阴天晒干的,她总有一套“生活哲学”,比如阴天晒衣服不易褪色还能锁住香味。
嗯,细节控,实锤了。
推开女儿的房门,小家伙果然又把被子踹到了床底,胳膊腿全晾在外面,一只小脚丫还豪放地蹬着墙,脚趾头蜷着,睡得像只翻了肚皮的小猫咪。
脸颊软乎乎的,像刚出锅的白面馒头,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不知道在做什么美梦,估计是考了满分或者吃到了冰淇淋。
书桌上,摊着一张刚批改完的语文试卷。
红笔写的评语大部分被橡皮蹭得模糊不清,唯有“戒骄戒躁,不断进步”八个大字,清晰锐利,力透纸背。
试卷最后一道阅读理解扣了四分,老师在旁边用红笔圈出,批注:“浮躁失分,审题不细!”这评语,跟卷首那八个字严丝合缝地对应上了。
林少虎盯着那行字,心里像被细密的针尖扎了一下,不致命,但密密麻麻地疼。
女儿最近总抱怨作业多、考试难,上次家长会老师也委婉提过她上课容易走神……看来,这“浮躁”的毛病,是随了根了?跟他现在这状态,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厨房里,烧开水的壶“咕嘟咕嘟”地响着,在这安静的清晨显得格外聒噪。
客厅的手机突然“叮咚”一响,是单位工作群的专属提示音。
点开一看,居然是小孟发的:“今日天气阴,气温18-25℃,大家注意添衣~记得带伞哦~”
后面还跟了个圆滚滚、咧嘴笑的太阳表情。
林少虎盯着那个笑得没心没肺的太阳表情,脑子里浮现的却是昨天她蹲在地上、眼睛红肿、睫毛被泪水粘成一撮一撮的可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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