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先汉的手指在红木办公桌上敲着,嗒、嗒、嗒,节奏碎得像没上紧的发条。
这张桌子是三年前装办公室时咬牙拿下的,东南亚酸枝木,花了十二万。当时供应商拍着胸脯说纹理里能看出山水,他还特意请人来品鉴,装了好一阵门面。
可现在摸上去,只剩一片冰凉,跟摸在小区楼下的石凳上没两样,半分暖意都留不住。
阳光透过百叶窗切进来,在他脸上割出明暗两半。亮处晃得他眼涩,暗处藏着的烦躁快要溢出来。
他瞥向对面墙上的《猛虎下山图》,画里的老虎张牙舞爪,眼神倒挺凶。
可那爪子细看就不对劲,软趴趴的像被剪了指甲,一点野性没有,反而透着股讨好的怂劲儿。
“妈的。” 他低声骂了句,不是冲画,也不是冲桌子,就是心里堵得慌。
宏达地产这两年在本地算风头无两,报纸头版常有他的照片。
要么是拿地签约,要么是项目开工,不知情的都以为他赚得盆满钵满。
只有他自己清楚,公司早成了空架子,资金链绷得跟拉到极限的橡皮筋似的,稍微碰一下就得断。
最要命的是去年在杨柳镇拿的那块地,光是竞拍就砸了两个亿,拆迁款先付了一千万。
结果村民嫌标准低,天天组团去国土局上访。
国土局那边直接把证卡死了,说 “先解决纠纷再走流程”,项目就这么僵着。
光每个月要还的银行利息就一百多万,够买辆高配宝马了。再拖下去,施工队的工资、材料款全得断供。
上周银行信贷经理又来催了,话里话外都是 “再不回款就收贷”。他陪着笑递了两条烟,才勉强争取到半个月缓冲期。
门 “吱呀” 一声被推开,一阵寒风卷着几片枯黄的梧桐叶扑进来,桌上的文件纸都被吹得翻了页。
马跃东裹着一身寒气冲进来,羽绒服领口、袖口全是雪粒,进门没几秒就化成了小水点,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反手带上门,“砰” 地一声撞上,扯下脖子上的厚围巾,露出冻得通红的脖子,嘴里还哈着白气。
“向总,外面雪下疯了,路边的树都快压弯了。”
马跃东搓着手往屋里凑,眼睛不自觉地往桌上瞟。
那片被风吹进来的梧桐叶,正好落在桌角的翡翠摆件上。
那摆件是个玉雕白菜,叶片上趴着两只蝈蝈,绿得发亮,是吴良友前年给他贺寿送的,说是缅甸老坑料,值不少钱。
当时吴良友拍着他的肩膀说:“老向,这玉白菜得放财位,镇财气还镇邪气,保你生意顺风顺水。”
马跃东盯着那抹绿,嗤笑一声:“现在看,吴局这话说得跟放屁似的,财气没镇住,邪气倒不少。”
向先汉没接话,手指敲桌子的节奏更快了,指节都泛白了。
吴良友这名字,现在听着就烦得慌。
当年他还是个小包工头,通过原国土局局长的关系接了国土局办公楼的活儿。那时候吴良友是管财务的副局长,实权不小。
他逢年过节都往吴良友家跑,烟酒茶从不缺,有时候还塞个红包。吴良友也够意思,工程款结得特别快,还帮他介绍了几个政府项目。
那时候两人走得近,见面都喊 “兄弟”,看着比亲的还热络。
后来他靠这些项目发了家,搞起了宏达地产,吴良友也步步高升,爬到了国土局局长的位置。
按说作为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两人本该互相帮衬,结果这两年却越走越远。
尤其是杨柳镇那块地,他一开始以为凭两人的交情,办个土地证就是一句话的事,特意请吴良友吃了顿饭,席间提了一嘴。结果吴良友端着架子,说什么 “现在查得严,程序得合规”,净打官腔。
之后再找他,不是说 “在开会”,就是 “在下乡”,根本见不着面。
明摆着就是故意卡他。
“向总,” 马跃东往前凑了两步,声音压得低低的,还往门口瞟了一眼,确认没人偷听,才接着说,“刚从市委孙秘书长那儿挖来的消息,市委副书记郭涛下周要去杨柳镇,说是考察文旅项目。”
向先汉敲桌子的手指猛地停了,跟被按下暂停键似的。
他猛地抬眼看向马跃东,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眼神里全是疑惑:“杨柳镇?他去那儿干嘛?”
杨柳镇就巴掌大的地方,除了几棵百年老槐树,还有一条快干涸的河沟,连个正经景点都没有,哪来的文旅项目?
向先汉心里清楚,杨柳镇是祝副省长的故乡,市委郭副书记这趟去,绝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八成是想借着祝副省长的关系搞点政绩。
去年郭副书记在全市干部大会上提过一嘴,说要搞 “康养旅游路线”,起点就定在杨柳镇。
他从县委副书记任华章那听到这个消息,当时就觉得是个机会,托人给郭副书记送了两幅字画,结果被原封不动退了回来,附了张纸条,写着 “公事公办”。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