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半,吴良友把最后一份《城郊土地规划初审意见》“哐当” 一声塞进铁皮档案柜,抽屉推到底时,那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突兀。
他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目光落在手腕的石英表上 —— 离下班还有半小时,窗外的阳光已经开始西斜,透过百叶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办公室里静得能听见空调外机的嗡嗡声,像只永远停不下来的苍蝇。
吴良友起身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玻璃,一股带着尘土味的冷风灌了进来,却没吹散他心里的烦躁。
楼下那排梧桐树叶子早就落光了,光秃秃的枝桠歪歪扭扭地戳在灰蒙蒙的天空下,让他莫名想起去年清风镇书记的那场车祸。
那天他正在县城 “锦绣楼” 的包厢里陪市局领导喝酒,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 “清风镇紧急” 的字样。
当时他手里的五粮液还晃着金灿灿的光,酒桌上的客套话刚说到 “以后还请领导多关照”,接起电话听完,手里的杯子差点没拿稳。
后来他借着去现场慰问的由头偷偷看了一眼,几百米深的刀子峡底,那辆黑色轿车早已摔成了一团扭曲的铁饼,连车牌都辨认不清,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后背发凉。
“吴局,您这会儿方便吗?”
门口传来聂茂华的声音,语气带着明显的恭敬。
作为吴良友的下级,聂茂华向来谨小慎微,说话做事都透着 “马仔” 的本分,从不敢有半分逾越。
吴良友回头应了声:“进来吧。”
聂茂华推门而入,手里捧着一份打印整齐的表格,快步走到办公桌前递过来:“吴局,这是新的公务用车登记表,需要您签个字归档,市局下周要抽查用车情况,提前备好免得临时手忙脚乱。”
吴良友接过表格,手指快速扫过内容,从用车日期、目的地到随行人员,每一项都列得清清楚楚。
可当他看到最后一行 “科级以上干部不得驾驶公务用车” 的小字时,笔尖顿在了签名栏上。
他放下笔,靠在椅背上说:“聂茂华,这规定是不是太死了?上周去乡下核查土地纠纷,司机突然发烧请假,我总不能扔下手头的事回来吧?”
聂茂华赶紧点头附和:“您说的是这个理儿!但这是市里统一发文要求的,我也就是按流程给您送过来签字。真遇到特殊情况,您提前跟我说一声,我来协调,保证不耽误您的事。”
他一边说一边弓着腰,姿态放得极低。
吴良友没再多说,拿起笔龙飞凤舞地签上名字,把表格递还给他:“行了,放这儿吧,让办公室按要求整理好台账。”
“好的吴局!”
聂茂华接过表格,又补充道,“对了吴局,矿管股老张刚才来找过您,说高老板那边托他问您,练车的事什么时候方便,随时都能安排。”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吴良友挥了挥手。
聂茂华应声退下,轻轻带上了办公室门,连脚步声都放得很轻。
办公室里只剩吴良友一人,他掏出手机拨通了老张的电话,听筒里立刻传来谄媚的声音:“吴局,您找我?”
“老张,高老板那边到底怎么安排的?”
吴良友直截了当,“我这阵子手痒得厉害,想找个地方练练手动挡,别搞那些花里胡哨的。”
“吴局您放心!都安排妥当了!”
老张的声音透着十足的把握,“高老板特意交代,给您留了最好的教练和最新的教练车,您随时过去都成。他还说,知道您是为了避开公务用车的规定,练车的地方绝对隐蔽,不会有人撞见。”
吴良友心里明白,高老板这么殷勤,根本不是单纯 “伺候” 他练车。
高家在城郊开的驾校场地太小,想拿旁边那块三亩的闲置地扩建,还想把工业用地性质改成教育用地,这样能少交十几万土地出让金。
除此之外,高老板的侄子还想在开发区做建材生意,也需要他在项目招标上搭个线。
这种 “投桃报李” 的套路,他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早就见怪不怪了。
“五点半,我直接过去。”
吴良友说完挂了电话,又翻出余文国的号码拨了过去。
余文国是国土资源执法监察大队长兼开发公司经理,也是他的老下属,目前正负责荒草坪国土整治项目。
前阵子两人因为项目交给谁做的事闹了点别扭,冷了好几天。后来余文国主动找他认错,两人也就冰释前嫌了。
“文国,荒草坪项目的验收材料准备得怎么样了?” 电话接通后,吴良友直接问道。
“吴局,基本都妥了!”
余文国的语气很恭敬,“地质勘查报告、施工日志还有质量检测报告都齐了,就差最后一组土壤改良的数据,明天就能出来,下周肯定能按时提交给验收组。”
“抓紧点,别出岔子。”
吴良友叮嘱道,“这个项目是今年的重点民生工程,验收通过了,咱们局的年度考核能加不少分,对你的晋升也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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