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桥,如同天地间一道纤细却璀璨的彩虹,一端没入颜不语微微悬浮、七窍渗血的身躯,另一端连接着天空中那沉默“注视”的规则之眼,侧方延伸出的柔和光带则如锁链,束缚着库房方向那不甘嘶吼、污秽涌动的“大衮”触须。
压力是实质的。颜不语感觉自己像一根被拉到极限的弦,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连接两端的脆弱平衡。她睁不开眼,看不见,却又能“感觉”到一切——头顶冰冷规则的审视,身侧混沌的狂暴挣扎,脚下营地中数百个灵魂的惶恐、希冀、茫然与坚定。
【最终质询开始。证明:文明的价值。】
冰冷的意念再次响起,这一次,没有具体问题,只有最宏大也最模糊的命题。它像一张无限大的白纸,要求伤痕累累的幸存者们,用他们仅有的、混乱的“色彩”去填满。
短暂的死寂。绝望在蔓延。这么空泛的问题,怎么答?拿什么证明?
秦峰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站在了光桥投射在地面的光影边缘,抬起头,直视着那无法用肉眼捕捉、却能清晰感知的规则之眼。他没有长篇大论,只是用平静却清晰的声音,指向了周围:
“看这里。”
他指向东墙缺口处,几个断了胳膊、却依旧用另一只手和牙齿咬着布条为同伴包扎的守卫:“他们在证明,伤痛不能阻止互助。”
他指向工坊方向,埃利奥特和马克正带着几个学徒,手忙脚乱地试图修复一台因刚才震动而损坏的“时间稳定信标”发生器,额头上满是汗水和油污:“他们在证明,废墟之上,创造不止。”
他指向西区角落,那个曾偷偷藏饼子的母亲,此刻正将最后一点干净的水,喂给一个与她女儿毫无关系的、受伤昏迷的孩子:“她在证明,自私的尽头,可以是超越血缘的怜悯。”
他指向自己,指向渡鸦,指向昏迷的阿木,指向摇摇欲坠却依旧挺立的颜不语:“我们,这群来自不同地方、各有私心、彼此防备过也厮杀过的人,现在站在这里,共同扛着这天塌般的压力,试图向一个无法理解的存在,解释我们为什么值得活下去——这本身,就是证明。”
“我们的文明,不完美,充满错误和污点。但它会痛,会哭,会害怕,也会在绝境中,抓住任何一点微光,笨拙地学习爱,学习团结,学习在毁灭的阴影下,为明天种下一颗哪怕歪歪扭扭的种子。”
秦峰的声音并不激昂,却像钉子一样,将一幅幅鲜活、矛盾、却无比真实的画面,钉在了这无形的答辩空间中。
他的话音刚落,站长那沙哑却沉稳的声音接了上来,他指着营地中央那面刚刚升起的、用破布拼接、画着简陋齿轮眼和橄榄枝(新加的)的旗帜:“这是我们新的旗。齿轮眼,是记住过去的教训和力量。橄榄枝,是我们这群挣扎求存的人,对‘和平’与‘联合’最粗陋、也最真心的向往。文明的价值?也许就是这种即使身处地狱,也敢抬头画一根橄榄枝的……愚蠢的勇气。”
“岩盾”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走到了光桥下,颜不语的正下方,举起手中残破的盾牌,做出了护卫的姿态。他身后,几个还能站起来的守卫,也沉默地跟上,用身体筑成了一堵简陋的人墙。他们的行动在说:价值,在于守护。
马克抹了把脸上的黑灰,突然扯着嗓子,对着天空吼道:“老子不懂什么大道理!老子就知道,昨天我差点被怪物咬死,是旁边这个之前还跟我抢过饭吃的家伙拉了我一把!今天,我造的东西能让大家少晕一会儿,我就觉得没白活!这算不算价值?你们那些高高在上的玩意儿,懂不懂这种‘没白活’的感觉?!”
粗糙,直白,甚至有些粗俗。但那份真实的情感,却如同滚烫的铁水,泼洒在冰冷的答辩场上。
越来越多的声音加入进来,混乱,嘈杂,没有章法。
“我女儿画的画……虽然丑,但她说是‘太阳’……我想让她一直画下去……”
“我以前只想自己活,现在……现在看着营地慢慢像个‘家’,心里……踏实。”
“我们输了那么多,死了那么多人……可我们还站着,还没放弃……这不算价值,什么算?”
没有统一的答案,没有完美的逻辑。只有碎片化的倾诉,只有最朴素的愿望,只有伤痕累累却依然不肯熄灭的生命之火。
这些声音,这些画面,这些混杂着恐惧、自私、勇气、爱、迷茫、希望的“人性碎片”,通过颜不语这个“桥梁”,被更加生动、更加立体地传递向天空中的规则之眼。
光桥微微震颤着,颜不语的脸色更加苍白,身体的颤抖加剧。每多承载一份情感,每多传递一份意念,她的负荷就加重一分。但她紧闭的眼角,却有一滴混合着血与泪的液体滑落。她在“听”,在“感受”,这些混乱的声音,是她坚持的锚点。
天空中的规则之眼,始终沉默。没有赞许,没有否定,只有那冰冷的“注视”和仿佛永不停歇的数据流分析。但若仔细感知,那由规则线条构成的“瞳孔”深处,那些细微的数据“涟漪”,似乎变得更加频繁,更加……复杂了。仿佛一台超级计算机,正在全力运算着一道由无数矛盾情感和随机事件构成的、没有标准答案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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