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自开春以来,久旱无雨,人心焦躁。然而官府却依旧张灯结彩,筹备一年一度的牡丹花会。据传,自唐时起,洛阳牡丹便甲天下,每逢春深,万花竞放,贵胄云集,商旅辐辏,百姓扶老携幼,倾城而出,蔚为盛观。虽经五代战乱,花事一度凋零,然近年稍安,民间便自发重兴此会,权作慰藉乱世之苦。
段思平与阿萝在城中已居半月。初来时的震撼渐平,取而代之的是对这座古都的深入体察。他们赁居于城南一处小院,段思平白日走访市井,听闻民间疾苦,暗中查访那“龙脉”线索;阿萝则以医术济人,采药制药,渐渐在贫民中有了些声望。那日北邙山上的决意,如今已化为日复一日的沉潜。
花会这日,天光微明,城中便已人声鼎沸。段思平本无意凑此热闹,然阿萝却道:“百姓苦久,难得一日欢愉,我们何不也去看看?或许能在人群之中,察得些异样。”段思平沉吟片刻,点头应允。
二人行至城西天香园,此处原为唐时皇家花苑,如今虽荒芜大半,然几处园丁世家仍竭力维持,栽种名品牡丹,如魏紫、姚黄、二乔、醉杨妃等,争奇斗艳,香气袭人。园门大开,人流如织,锦衣华服者与布衣草履者混杂而行,笑语喧哗,仿佛一时忘却了乱世兵戈。
段思平立于园门高处,目光扫过人群。他自幼习武,眼力过人,又经南疆瘴林历练,对气息流动极为敏感。初时无异,然不过片刻,他眉心微蹙——园中香气虽浓,却隐隐夹杂一丝极淡的腥甜之气,若有若无,似从地下渗出,又似随风飘来。他深吸一口气,闭目凝神,那气息竟如细针般刺入鼻腔,直透脑髓,令人微晕。
“阿萝。”他低声唤道,“你可闻到什么?”
阿萝皱眉嗅了嗅:“花香太重……等等,这味儿不对。像是……像是‘赤蝎粉’混了‘青藤露’?可这两种药,一个燥热一个阴寒,本不该同用,若强行合炼,必生剧毒……”
话音未落,忽闻园中一阵骚动。左侧花台边,一名锦袍商人正俯身赏花,忽而双手抱头,面容扭曲,口吐白沫,随即倒地抽搐。其随从惊呼扑上,未及扶起,竟也接连跪倒,七窍渗血。不过瞬息,已有十余人倒地,或口吐黑血,或双目翻白,或全身痉挛,哀嚎声此起彼伏。
人群大乱,惊叫四起,争相奔逃。推搡踩踏间,更多人跌倒,场面愈发失控。段思平一把拉住阿萝,沉声道:“是毒,而且是新炼之毒,能借香气与呼吸传播。快退!”
二人正欲撤离,忽见数道黑影自园墙跃入,身着灰袍,面覆轻纱,手持短刃,动作迅捷如鬼魅。他们不杀不劫,却专往富商贵胄聚集处奔去,或抛洒粉末,或以袖中暗器射人,更有人趁乱从怀中取出玉匣,将其中液体滴入园中水渠。段思平瞳孔一缩——那玉匣形制,竟与阿萝所持的极为相似!
“是冲着富人来的。”阿萝咬牙道,“他们不是要杀人,是要制造恐慌,趁乱劫掠!”
段思平冷眼望去,那些灰袍人行动有序,进退有度,绝非寻常盗匪。他认出其中一人袖口绣有一道扭曲蛇纹——正是前日他在城东黑市听闻的“厉百川”麾下标记。厉百川,原为河东军将,兵败后流落西域,机缘巧合下习得一身高深毒功,近年更传闻其暗中炼毒,以人试药,手段酷烈。
“他们用毒雾测试毒性,也测试人心。”段思平沉声道,“一旦大乱,富户必携财逃遁,届时便是他们下手之时。”
话音未落,忽闻一声尖啸,园中高台之上,一灰袍人立于牡丹丛中,手持铜哨,面纱轻扬,露出一双阴鸷双眼。他环视惊乱人群,朗声道:“诸位莫慌!此乃天罚!洛阳久废礼乐,民不奉王道,故上天降毒以儆之!唯有献出金银,焚香祷告,方可得解!”
此言一出,本已惊惶的百姓更是魂飞魄散,哭喊声震天。段思平冷哼一声:“好一招借天恐人,乱中取利!”
他不再迟疑,身形一闪,已如离弦之箭射向高台。那灰袍首领察觉,挥手示意两名手下拦截。二人挥刀扑上,刀法狠辣,招招致命。段思平却不与硬接,身形如游龙穿隙,避过刀锋,右手轻拂,便已扣住一人手腕,反手一折,只听“咔嚓”一声,对方短刀落地,哀嚎倒地。另一人惊骇欲退,段思平左足轻点,跃至其背后,掌缘如刀,斩其颈侧,立时昏厥。
高台之上,那首领见状,面纱下嘴角微扬,竟不惊反喜:“原来真有高手在此!正好试试新毒威力!”说罢,他猛地掀开袖中玉匣,将一捧赤红粉末向空中一扬。
粉末遇风即散,化作一片血雾,随风飘向段思平。段思平屏息后撤,然那雾气竟如活物般追袭而至,沾衣即燃,竟将他左袖烧出几个小洞。他心头一凛——此毒竟能蚀物,且随风而行,极难闪避。
阿萝在下方急喊:“别用内力催动气息!毒随气行,吸入即伤肺腑!”段思平立即收敛气息,改用龟息之法,动作虽缓,却更显沉稳。他自怀中取出阿萝所赠的“避瘴香囊”,置于鼻下,果然那腥甜之气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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