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浸了墨的棉絮,沉沉压在云梦泽的芦苇荡上。厉百川站在泊于湖心的乌篷船船头,指尖捻着枚乌木令牌,令牌上雕着扭曲的蛇纹,被他指腹摩挲得发亮。船尾的铜炉里燃着异香,不是寻常的龙涎或麝香,带着股甜腻的腥气,随风飘向岸边——那里,刚刚结束一场无声的“归顺”。
三个时辰前,“断魂谷”的谷主还在帐中饮酒,说要让厉百川的“毒宗”尝尝他新炼的“腐骨散”。此刻,那谷主的头颅正用石灰腌着,装在船舱的瓦罐里,头发上还沾着没刮净的芦苇叶。而断魂谷的三百弟子,此刻正跪在岸边的泥地里,额头贴着冰冷的水洼,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谷主的‘腐骨散’,终究不如我这‘牵机引’。”厉百川轻笑一声,声音里裹着水汽的黏腻。他身后的侍女递上只白玉碗,碗里盛着琥珀色的药液,表面浮着层细密的泡沫。这药不用饮,不用涂,只消在风里闻上三息,便会顺着毛孔钻进经脉,半个时辰后,筋脉会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寸寸绞断,死状比腐骨散更难看,却连滴血都不会流。
方才那谷主,就是在帐中闻到了这药的气味。厉百川甚至没让弟子动手,只遣了个哑仆,趁夜将浸了“牵机引”的香囊,挂在帐外的廊柱上。等天明时,谷主的尸首已经硬了,嘴角还凝着笑,像是做着什么得意的梦。
“主人,‘黑风寨’的人还在观望。”舵手低声禀报,声音发颤。他原是黑风寨的三当家,上个月黑风寨被毒宗吞并时,他亲眼看见寨主的七个小妾,在饭桌上笑着笑着,忽然全身僵直,手指蜷成鸡爪状,倒在汤碗里,溅起的汤汁落在地上,竟将青砖蚀出了小坑。
厉百川将白玉碗递回给侍女,目光扫过西北方。黑风寨盘踞在云梦泽边缘的黑石崖,寨里的“黑煞掌”练到了第九重,掌风可裂石。寨主是个独眼的糙汉,据说刀枪不入,最看不起用毒的“鼠辈”。
“让‘活死人’去会会他。”厉百川淡淡道,转身走进船舱。舱内的木架上摆满了瓦罐,有的贴着“蝎”字,有的画着蜘蛛,最上层的罐口用朱砂封着,贴的黄纸符咒已经发黑——那里装着他三年前炼的“子母蛊”,母蛊在他体内,子蛊则埋在七个被他“收服”的邪派首领脑中。
所谓“活死人”,是上个月吞并“僵尸门”后所得的“杰作”。僵尸门擅用尸气练功,厉百川却嫌他们动作太慢,于是用“离魂散”废了他们的神智,再灌以“续命汤”,让他们成了不知疼痛、不惧刀剑的傀儡。此刻,七个活死人正站在舱外,青灰色的皮肤上布满针孔,那是灌药时留下的痕迹,双眼翻白,嘴角挂着涎水,却能听懂简单的指令,比如“杀”,比如“抓”。
三更时,黑石崖传来消息。黑风寨的独眼寨主,被活死人拧断了脖子,他那能裂石的黑煞掌,打在活死人身上,只留下几个浅浅的黑印,对方连哼都没哼一声。而寨里的弓箭手射出的箭,穿透活死人的肩胛,竟被肌肉死死夹住,拔都拔不出来。
“倒是条硬汉。”厉百川听着手下的禀报,正用银簪挑着灯芯。灯油里掺了“醉仙露”,燃着时会散出让人嗜睡的气息,却对他无效——他早已百毒不侵,或者说,他的血里,流淌着比这些更烈的毒。
他想起四十年前,自己还是个药农的儿子,因为村子里爆发瘟疫,被“万毒教”的人抓去试药,扔进满是毒蛇的地窖。是那些毒,让他活了下来,也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上最厉害的不是刀枪,不是武功,是让人防不胜防的阴毒。你永远不知道,毒会藏在酒里,藏在香里,甚至藏在对方的笑里。
“把黑风寨的制毒坊拆了,”厉百川放下银簪,“所有药材都运回来,尤其是他们的‘腐心草’,我有用。”他要炼一种新毒,无色无味,能掺在井水里,饮了的人不会立刻死,只会慢慢变得疯癫,互相撕咬——就像他当年在地窖里见过的那些老鼠。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乌篷船开始往湖心深处驶去。岸边的泥地里,断魂谷的弟子还跪着,有几个实在撑不住,晕了过去,立刻被毒宗弟子拖进芦苇荡,片刻后,荡里传来几声短促的惨叫,随即归于沉寂。
厉百川站在船头,望着渐渐缩小的岸线,指尖的蛇纹令牌在晨光里泛着冷光。他知道,云梦泽的这些小邪派,不过是他扩张的第一步。下一步,是江南的“五毒教”,是川西的“唐门”,他要让所有懂毒、用毒的人,都臣服于他的毒宗。
至于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那些自诩“侠义”的剑客、刀客,厉百川嘴角勾起抹冷笑。他们总说毒是旁门左道,可真到了生死关头,所谓的剑法、刀法,在无色无味的毒气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就像那断魂谷主,临死前还在吹嘘他的腐骨散,却不知自己早已成了别人的试毒傀儡。
船行至湖心岛,岛上的石屋里,传来断续的咳嗽声。那是上个月被他擒获的“药王谷”谷主,据说能解百毒。厉百川留着他,不是为了让他解毒,而是为了让他看着自己,如何将他毕生鄙夷的毒术,炼到登峰造极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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