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的风雪不知何时停了,唯有火塘里的松木还在噼啪作响,将萧挞凛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帐壁的舆图上,仿佛要将那些蜿蜒的河流山川都踩在脚下。他刚处理完军务,玄色锦袍上还沾着些雪沫,进门时带进来的寒气,让帐内浮动的酒气都淡了几分。
“让老先生久等了。”萧挞凛走到帐中央,解开腰间的玉带,随手递给身后的亲兵。他目光扫过案上散落的铁骨牌,最后落在段思平指尖——那上面还留着玄铁的冷意,却不见丝毫疲惫。
段思平站起身,微微颔首。他能感觉到萧挞凛身上的气息变了,刚才宴饮时的从容被一股沉凝的锐气取代,像出鞘的宝刀,虽未开刃,却已锋芒毕露。
“军中事务繁忙,大王不必挂怀。”
萧挞凛笑了笑,笑声里带着金戈铁马的悍气:“老夫年轻时,曾在幽州城外遇见过一位南朝剑客,用的是‘穿云剑’,讲究以快破敌。当时我便想,若用我们契丹的骑射功夫与之一较,孰高孰低?”他缓步走到空处,足尖在毡垫上轻轻一点,“今日见了老先生的指功,倒让我想起当年的念想。”
帐内的将领们都屏住了呼吸。耶律虎往前凑了凑,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腰间的刀——谁都知道,南院大王轻易不出手,一旦下场,必是石破天惊。
段思平抚了抚袖口,目光平静如镜:“大王想如何较量?”
“点到即止。”萧挞凛拾起地上的一根马鞭,鞭梢在火塘边一绕,卷住块烧红的木炭,随手往空中一抛,“就用这个。”
木炭带着火星划过弧线,在帐内投下道转瞬即逝的红光。萧挞凛的身影忽然动了,快得像草原上的奔狼,马鞭如灵蛇出洞,带着呼啸的风声,竟不是去接木炭,而是直取段思平的肩头!这一鞭藏着骑射的精髓,看似直来直去,实则鞭梢在半空微微颤动,暗含三个变向,逼得人只能后退。
段思平却没退。他左脚稳稳踏在原地,右脚顺势往前半步,恰好避开鞭梢的锋芒。右手食指中指并拢,指风如细针,不偏不倚点在鞭身中段——那里是力道最难传递的节点。
“啪”的一声脆响,马鞭竟被指风震得向上弯折,鞭梢卷着的木炭脱手飞出,“噗”地落进火塘,溅起串火星。
萧挞凛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手腕轻抖,马鞭如波浪般起伏,鞭梢突然炸开,分成三股,分别袭向段思平的面门、心口和小腹。这招“裂帛”是他从弓弦震颤中悟出的,快如闪电,寻常武者根本来不及分辨虚实。
段思平的指尖在胸前画了个半圆,指力化作一道无形的屏障。每当鞭梢靠近,便有一股巧劲将其引偏,既不硬挡,也不避让,像流水绕着礁石,始终保持着寸许距离。这是“一阳指”的“缠”字诀,练的是“以柔克刚,以静制动”,当年他在大理洱海边观潮时悟出,最能应对这种变幻莫测的攻势。
“好!”萧挞凛大喝一声,猛地收鞭,身形陡然拔高,竟在半空拧身,右腿带着破空的锐响横扫过来。这一脚凝聚了他毕生骑射的爆发力,靴底的铁掌在火光下闪着寒光,显然是动了真格。
段思平瞳孔微缩,终于不再固守。他左脚尖点地,身形如陀螺般旋转,避开扫来的右腿,同时右手食指疾点,指风直取萧挞凛的膝弯“委中穴”。这一指快、准、狠,却留了三分力——若是点中,只会让对方腿麻,绝不会伤及筋骨。
萧挞凛显然没想到他能在避招的同时反击,仓促间拧身躲闪,铁掌擦着段思平的肩头掠过,带起的劲风将他的羊皮袄刮得猎猎作响。两人错身而过的瞬间,都清晰地感受到了对方身上的力道:萧挞凛的刚猛如草原烈火,段思平的凝练似苍山寒冰,碰撞在一起,却又各自收势,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帐内一片死寂,连松火燃烧的声音都变得格外清晰。耶律虎张大了嘴,手里的酒碗忘了放下——他从未见过大王的攻势被人如此轻易化解,更没见过有人能在大王的腿法下反击。
萧挞凛站在原地,胸口微微起伏,目光里的锐气压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赞叹:“老先生的指功,果然是‘一寸短,一寸险’。刚才那记‘点穴’,若再快半分,老夫这条腿怕是就麻了。”
段思平也在调息,刚才那一指耗了他不少心神:“大王的‘裂帛鞭’和‘旋风腿’才是真功夫,刚中带变,像极了草原的风,时而狂暴,时而迅疾。”
“哈哈哈!”萧挞凛朗声大笑,笑声震得帐顶的积雪簌簌落下,“老先生不仅功夫高,眼光更高!这两招,确是我从风里、从马背上悟出来的。”他走到段思平面前,忽然拱手道,“老夫输了。”
此言一出,帐内一片哗然。耶律豹忍不住道:“大王,您还没……”
“住口!”萧挞凛瞪了他一眼,随即转向段思平,语气诚恳,“较量不在输赢,在知己。刚才老先生三次留手,老夫岂能看不出来?这‘一阳指’的精妙,确实在我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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