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机的轰鸣还在盐场上空回荡,新改造的提卤装置和磨坊正以惊人的效率运转着,源源不断的卤水被抽出,雪白的盐末被碾磨出来。盐场上下,从管事到灶头匠,再到普通的盐工,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振奋和希望。林家盐场的产量,肉眼可见地开始飙升。
林景云站在新修的引水渠旁,看着那清亮而浓稠的卤水哗哗流淌,心中充满了成就感。技术革新带来的生产力解放,是如此直观,如此震撼。苏伯年站在他身边,捋着胡须,脸上也是欣慰的笑容:“景云,照这个势头下去,不出三个月,我们积压的订单就能全部完成,库房也能重新堆满精盐了!”
“这只是开始,苏先生。”林景云目光深远,“我们的目标,绝不仅仅是满足现有订单。”
然而,就在整个盐场都沉浸在技术革新带来的喜悦和对未来无限憧憬之时,一股看不见的寒流,正悄然从远方袭来,带着凛冽的杀意。
这天下午,负责昆明府城销售的林家大掌柜钱有福,骑着一匹快马,疯了一般冲回了盐场。他甚至来不及下马,在院子里看到林景云和苏伯年,便嘶声力竭地喊道:“二少爷!苏先生!不好了!出大事了!”
钱有福脸色惨白,嘴唇哆嗦,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林景云眉头一皱,快步上前:“钱掌柜,莫慌!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盐!是盐!”钱有福从马上滚了下来,踉跄几步,差点摔倒,被旁边的林武一把扶住。“府城里,突然冒出来好多盐!是海盐!白花花的海盐!”
“海盐?”苏伯年脸色一变,“广东福建那边的海盐?怎么会跑到我们云南腹地来?路途遥远,运费高昂,他们的盐价怎么可能……”
“低!太低了!”钱有福声音带着哭腔,“他们的盐,比我们的井盐,价格低了快三分之一!整整三分之一啊!现在府城里的大小商铺,甚至一些零散的盐贩子,都跑去进那种海盐了!我们的盐,根本卖不动了!昨天一天,我们林记最大的铺子,才卖出去不到五十斤盐!这……这可怎么办啊!”
低了三分之一?!
这个数字如同一个晴天霹雳,炸响在林景云和苏伯年的耳中。苏伯年瞬间面无血色,他深知这意味着什么。云南地处内陆,产盐不易,成本本就高于沿海地区的海盐。但因为路途遥远,运输艰难,外地盐很难大规模进入云南市场,本地井盐一直有着天然的价格和地域优势。可现在,价格低了三分之一的海盐突然涌入,这简直是要将本地盐业连根拔起!
林景云的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眼神锐利如刀。他立刻想到了一个词——倾销!
这不是正常的商业竞争,这是**裸的商业战争!利用雄厚的资本和运输优势,以低于成本的价格冲击市场,挤垮所有竞争对手,然后形成垄断,再肆意抬高价格!这种手段,在现代商业史上屡见不鲜,没想到在这个时代,就已经有人玩得如此纯熟,而且目标直指他们林家,甚至整个云南的井盐产业!
“什么时候开始的?”林景云的声音异常冷静,听不出丝毫慌乱。
“就这几天!突然一下就冒出来了!”钱有福稍微定了定神,“先是在几个大粮油铺,然后迅速扩散到全城!听说不止昆明府,连曲靖、昭通那边,也出现了这种低价海盐!”
“来源查清楚了吗?是哪里的商人?”林景云追问。
钱有福摇了摇头:“只知道是外地来的大商队,出手阔绰,一次性就能拿出大量的现货。他们口风很紧,只说是从沿海运来的,具体是哪家商号,谁也说不清。但看那规模,绝非一般商人能做到!”
林景云的目光变得冰冷。他几乎可以肯定,这背后一定有大势力在操控。是谁?广东盐商?福建盐商?还是……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名字——法国布兰德商行!还有他那个被逐出家门、一心想要报复的嫡兄,林景辉!
他猛地想起了之前孙明传回的情报。孙明在调查林景辉与黑虎山土匪勾结的线索时,曾隐晦地提到,林景辉似乎与某些洋人接触频繁,并且在谋划着什么针对林家盐场的大动作。当时他更多地是防备着林景辉勾结土匪进行直接破坏,却忽略了这种更阴险、更致命的经济打击!
倾销!利用云南与沿海的信息差和运输成本认知,突然发动价格战!他们算准了本地盐商一时间难以应对,只要能撑过几个月,彻底摧毁云南本地的井盐生产体系,整个云南的盐市,就将成为他们的囊中之物!
好狠毒的计策!好周密的布局!
钱有福已经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二少爷,这可如何是好?价格低三分之一,我们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啊!要是降价跟他们拼,我们得亏死!要是不降价,盐就彻底卖不出去了!库房里的盐会越堆越多,资金无法回笼,用不了多久,我们整个盐场就得停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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