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兰州。
秋风卷着黄沙,刮过这片古老而贫瘠的土地,空气里却弥漫着一股与往常截然不同的气息。不再是鸦片烟膏那甜腻又腐朽的味道,而是泥土、汗水和粮食混合的辛辣生机。
国民军总司令部内,气氛肃穆。几只苍蝇不知死活地嗡嗡作响,被冯玉祥不耐烦地用一份文件卷成的纸筒拍死在墙上。
“念。”他言简意赅,声音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
参谋长刘骥清了清嗓子,拿起面前的账本,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记录着一场席卷西北的战争的战利品。
“报告总司令,截止目前,禁毒缉私行动查抄所得,折合大洋共计三百二十万圆。另有查封烟馆、烟土贩子田产、房产及各类物资,估值约一百五十万圆。”
这个数字让在场的军官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三百多万现大洋!这几乎是西北军一年军费的一半!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冯玉祥,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炙热。有了这笔钱,能换多少枪炮,能招多少新兵!
冯玉祥的脸上却没有什么波澜,他只是用粗糙的手指敲了敲桌子,发出沉闷的声响。
“分下去。”
“总司令?”刘骥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分下去!”冯玉祥站起身,像一尊铁塔,环视着自己这些满眼都是枪炮的部下,“这笔钱,是刮下来的毒瘤,是老百姓的血汗。现在,就要还给老百姓。”
他伸出两根手指:“所有现大洋,拿出两成,作为工钱。支付给所有参与修路、兴修水利的灾民和当地民众。让他们知道,在西北,只要肯出力气,就饿不死人!”
他又伸出第三根手指:“再拿出三成,作为专项补贴。发给第一批响应我们号召,铲了罂粟改种粮食的农户。要让他们明白,跟着政府走,不但有饭吃,还有肉吃!他们是榜样,要让所有还在观望的、犹豫的人都看看清楚!”
最后,他握紧了拳头,重重地砸在桌上,震得茶杯里的水都溅了出来。
“剩下的五成,全部作为战略储备金!立刻派人去山西、去河南买粮!去新疆、去西藏买牛羊肉!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我要在开春之前,让我们的粮仓堆满,肉库挂满!明年,烟改田的规模要扩大十倍,修路的队伍要再多几万人!我要让这些修路的士兵和民夫,顿顿都能吃上干的,隔三差五能见到荤腥!人吃不饱,还谈什么建设西北!”
一番话,掷地有声,让整个司令部鸦雀无声。军官们眼里的炙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混杂着敬畏与信服的神情。他们跟过的将领不少,但像冯玉祥这样,把刮来的钱一分不留,全部用在民生上的,这是头一个。
“是!”刘骥挺直了胸膛,大声应道。他知道,这位总司令正在用最朴素、最直接的方式,在这片黄土地上,建立一种前所未有的信任。
冯玉祥的目光扫过众人,语气一转,变得森然:“钱,能安民。但要长久地安民,就要有刀!”他看向一旁的警卫团长,“从禁毒缉私队里抽调骨干,再从各部队里挑选最精锐的老兵,另外,向社会招募家世清白、身强力壮的子弟。给老子组建一个独立的西北禁毒总队!”
“编制,为一个加强团!所有人员,必须识字,必须经过最严格的政审!武器,全部换装云南运来的新枪,再给他们配上两挺马克沁!老子要让他们成为一把插在毒贩子心脏上的尖刀,一把永远高悬的利剑!”
“这支部队,不参与任何军阀混战,它的唯一任务,就是禁毒缉私!常年禁,月月禁,天天禁!谁敢在西北的地面不按《规范鸦片交易及税务统征条例草案》的要求进行售卖、交税,在已改粮的田地上再种一棵罂粟,再贩卖一钱烟土,就给我往死里打!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准说情!”
三天后,兰州城外的校场上,黄沙漫天。
一支崭新的队伍集结完毕。他们穿着统一的灰色军装,手中紧握着闪着乌沉沉光泽的仿毛瑟步枪,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被锤炼过的坚毅。队伍的最前方,两挺马克沁机枪黑洞洞的炮口,如同沉默的野兽,散发着致命的威慑。
冯玉祥亲自将一面红底黑字的战旗授予禁毒总队队长。旗帜上,“西北禁毒”四个大字如龙蛇飞舞,充满了肃杀之气。
“我宣誓!”队长高举右拳,声嘶力竭。
“我宣誓!”身后上千名官兵同时举拳,声浪汇成一股洪流,冲向云霄。
“以血肉守护家园,以刀枪斩断毒源!毒不尽,战不休!此生此世,为国为民!”
“毒不尽,战不休!”
那吼声,是决心,是承诺,是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向那荼毒了他们百年的毒品,发出的最彻底的宣战。
然而,革除旧弊的道路,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
在定西的一个小山村里,一场激烈的争吵正在爆发。
“不行!绝对不行!这是老祖宗留下的地,挖成一节一节的,那还叫地吗?山神爷会发怒的!”一个须发皆白的老村长拄着拐杖,浑身哆嗦,挡在一片向阳的坡地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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