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城内沸腾的热浪,似乎穿不透省政府大楼厚重的墙壁。
当商人们在茶楼里为了未来的财富而举杯欢庆,当百姓们在街巷间为了有盼头的日子而奔走相告时,主席办公室里却安静得能听见铅笔划过地图的沙沙声。
林景云刚刚划掉了地图上最后一个法属机构的名字,那支红色的铅笔被他轻轻放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微响。他没有看身后心潮澎湃的李根源和陈砚堂,目光已经越过了昆明,越过了滇南的层层山峦,投向了更南边那片被法国三色旗笼罩的土地——法属印度支那。
“民众的激情是火焰,可以熔炼出一个新的云南。但火焰也需要有风来助势,更需要有人在旁边看好炉膛,免得烧到自己。”林景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我们从法国人身上撕下了一块肉,他们现在很痛,但只是皮肉之痛。真正的痛,应该在他们的骨头里,在他们的心腹之地。”
李根源和陈砚堂对视一眼,他们明白,主席的思虑,永远比所有人快一步,也远一步。眼前的胜利不过是餐前小菜,真正的大餐,现在才要开始准备。
“主席的意思是……”李根源试探着问。
林景云没有直接回答,他按下了桌上的电铃。片刻之后,一阵沉稳而有节奏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进来的是一个面容精悍的中年男子,一身不起眼的灰色便装,眼神却像淬了火的钢针,锐利得能刺穿人心。他走路悄无声息,眉宇间凝结着一股常年与黑暗和秘密打交道的肃杀之气。正是情报部部长,赵峰。
“主席,您找我。”赵峰立正,声音干脆利落,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坐。”林景云指了指地图前的椅子,“说说南边的情况。”
“是。”赵峰没有客套,直接进入了正题,“根据我们潜伏在河内、海防以及老街一线的情报人员传回的消息,法国驻印度支那总督阿尔贝·萨罗已经向巴黎发电,请求增派两个步兵团,并要求海军派出舰队在北部湾巡航,对我们进行军事威慑。”
“意料之中。”林景云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亏了这么大本,总要龇牙咧嘴叫几声。我问的不是法国人,是安南人。”
赵峰的眼神亮了一下,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抽出一份薄薄的文件,双手递上:“主席,这是您一个月前让我们重点关注的情报。我们的人,在越北高平、谅山一带的山区里,接触到了一些反法的本地武装。他们自称‘越南光复会’,领头的人叫黄花探。”
“黄花探?”林景云对这个名字有印象,那是后世越南民族独立运动中一个响当当的人物,一个让法国殖民者头疼了几十年的传奇农民领袖。没想到,他现在就已经拉起了队伍。
“是的。”赵峰继续汇报道,“此人是农民出身,在当地威望极高。他手下聚集了大约两三千人,都是对法国人恨之入骨的本地百姓。他们熟悉地形,作战悍不畏死,经常袭击法军的小股巡逻队和哨所,让法国人非常头疼。但是,他们现在面临最大的问题,就是武器和弹药。”
“他们用什么?”
“五花八门。大部分是老旧的火绳枪、自制的砍刀和长矛。少数人有从法军手里缴获的单发步枪,但子弹极缺,每一颗都视若珍宝。我们的人看到,他们甚至还在使用弓箭和陷阱。法国人称他们为‘丛林里的野人’。”赵峰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敬佩。
林景云的手指在地图上越北的区域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笃的声响,如同战鼓的前奏。办公室里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李根源和陈砚堂屏住呼吸,他们隐约猜到了林景云的意图,那是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在刀尖上跳舞的计划。
“法国人从我们手里抢走了矿山、铁路,用云南的资源去喂饱他们的战争机器。现在,我们从他们手里缴获了那么多武器装备,总不能让它们在仓库里生锈吧?”林景云抬起头,目光扫过三人,“这些法兰西制造的武器,是时候该物归原主了。”
“主席!”陈砚堂心头一跳,“您的意思是……把我们缴获的法式装备,送给安南的反抗军?”
“不是送。”林景云纠正道,眼中闪烁着一丝狡黠,“是‘归还’。这些武器,本就是法国人用从殖民地搜刮来的钱财制造的。我们只是帮助那些真正的主人,拿回属于他们的东西而已。”
这个说法让李根源和陈砚堂都愣住了,随即脸上露出了会意的笑容。高明!实在是太高明了!这不仅占据了道义的制高点,更撇清了自身的干系。
“法国人不是喜欢搞‘以华制华’吗?”林景云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一片欣欣向荣的昆明城,“那我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要在他们的后院里,点上一把永远也扑不灭的火!让他们焦头烂额,让他们疲于奔命,让他们再也没有精力,把贪婪的眼睛盯在云南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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