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吹过昆明城,卷起几片残败的枯叶,空气中弥漫着战火初歇的硝烟味与泥土的腥气。林景云站在一片废墟前,这里曾是东川火电厂的心脏,如今只剩下烧焦的断壁残垣和扭曲的钢铁骨架,犹如一头死去的巨兽,无声地诉说着战争的残酷。火电厂是叛军重点实施破坏的地方之一,他们的破坏几乎将云南这点可怜的工业火种彻底掐灭。
“总司令,美利坚合众国那边运来的发电机组,已经通过咱们冲压厂建立的商贸线,分批运抵了。”一名穿着灰色工装,脸上沾着油污的技术员快步走来,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和兴奋。
林景云点点头,目光从废墟上收回,投向不远处临时搭建的工棚和正在忙碌的身影。“立刻组织人手,全力修复!电力是工业的血液,没有电,我们所有的计划都是空谈!”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修复工作千头万绪。那些从美国采购来的发电机组,虽然是现阶段能弄到的最好设备,但安装调试,与原有的残破线路对接,每一步都充满了挑战。林景云亲自坐镇指挥,白天和工程师们一起研究图纸,勘察现场,夜晚则在临时指挥部的油灯下批阅堆积如山的军政文件。他深知,与法国人的交涉只是敲山震虎,真正的底气,来自于自身的强大。
数日后,当第一组发电机成功启动,输出稳定的电流,点亮了厂区的第一盏灯时,人群中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欢呼。那光芒虽然微弱,却像一颗启明星,照亮了众人疲惫而坚毅的脸庞。林景云站在人群中,看着那跳动的光芒,心中却没有太多的喜悦。这些机器,终究是别人的。每一颗螺丝,每一根电线,都仰仗于万里之外的异国。这种感觉,像一根无形的绞索,勒得他喘不过气。
“总司令,德国那边……恐怕有些麻烦。”殷承瓛快步走进林景云的临时办公室,面色凝重地递上一份电报。
林景云接过电报,目光迅速扫过。电报的内容证实了他最不好的预感。根据早年签署的《滇德矿业开发与技术合作协定法案》,昆明兵工厂的部分关键生产设备需要从德国进口,以匹配原有的德械生产线。但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的德国,国内政局动荡,经济凋敝,承诺的设备迟迟无法交付,甚至连确切的船期都一拖再拖。
“混账!”林景云一拳砸在桌上,震得桌上的茶杯嗡嗡作响,“国与国之间,果然只有永恒的利益!战败了,连最基本的契约精神都不要了!”
殷承瓛叹了口气:“德国国内一片混乱,各派势力倾轧,政府更迭频繁。我们的代表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们现在连自己的生产都无法保证,更遑论履行对我们的合同。”
“兵工厂那边怎么办?顾长风他们等着米下锅呢!”林景云眉头紧锁,烦躁地在屋内踱步。昆明兵工厂,寄托了他太多的希望,那是云南制造自己枪炮的摇篮。没有新的设备补充和更新,生产效率和产品质量都将大打折扣。
“已经和德国方面反复交涉,他们承诺会尽力协调,但时间……恐怕要很久。”殷承瓛的语气也充满了无奈,“而且,就算设备能凑齐,如何运进来也是个大问题。沿海港口都被各路军阀和列强势力把持,我们鞭长莫及。”
林景云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那就走滇缅公路!哪怕是用人背马驮,也要把设备给我运进来!”
接下来的日子,变成了漫长而焦灼的等待。德国方面如同挤牙膏一般,断断续续地发出一些设备,而且往往货不对板,质量也参差不齐。为了将这些宝贵的机器运回云南,中方人员和沿途的华侨付出了巨大的努力,通过第三国中转,历经千辛万苦,耗费了整整半年时间,才将第一批堪用的设备,沿着崎岖艰险的滇缅公路,一点点挪到了昆明。
当顾长风和周淮安带着兵工厂的技术骨干,看到那些布满尘土、沾着海洋咸湿气息的德国机器时,一个个眼圈都红了。周淮安抚摸着冰冷的钢铁,声音有些沙哑:“总司令,总算……总算到了!有了这些设备就可以恢复我们自己步枪的生产线了”
林景云看着这些来之不易的设备,心中的压抑感却愈发沉重。这半年多的折腾,让他清晰地认识到,中国在工业上的孱弱已经到了何等触目惊心的地步。精密、先进的设备,全靠向列强购买,国内完全没有自主生产的能力。人家一句话,就能卡住你的脖子,让你所有的雄心壮志都变成镜花水月。
“这些,是洋人赏给我们的。”林景云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彻骨的寒意,“他们高兴了,就卖给我们一些;不高兴了,随时可以断供。我们自己的命运,难道就要永远攥在别人手里吗?”
顾长风沉默了,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作为一名军工技术人员,他比任何人都更渴望拥有完全自主的生产能力。
林景云的目光转向顾长风:“振之,还记得我们当年如何研制‘滇造1919式’步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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