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都督府,议事厅。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滇德矿业开发与技术合作协定》上,那德国墨水特有的浓郁气味。巨大的西洋钟摆发出沉稳的滴答声,映衬着厅内略显亢奋又带着一丝凝重的气氛。三千万马克贷款的承诺,德国先进技术和设备的引进,如同强心针注入了百废待兴的云南,让在座的每一位都督府核心成员脸上都洋溢着久违的舒展。
蔡锷坐在主位,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他清了清嗓子,打破了短暂的沉默:“诸位,与德国人的协定,是我云南寻求自强的一大步。资金、技术、人才培养,都已有了着落。这固然可喜,但我们绝不能因此掉以轻心。”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当初在讨论借款草案时,我们就预料到,与德国深度捆绑,必然引来其他列强的侧目,尤其是南边的法国人。而且,过度依赖德国,无异于前门驱虎,后门进狼。今日召集大家,就是要将之前暂且搁置的制衡方略,彻底完善,付诸实施。”
众人神色一凛,纷纷点头。与德国人的合作虽然前景诱人,但潜在的风险同样巨大。如何在这场列强环伺的棋局中,为云南争取最大的自主空间,是摆在所有人面前的难题。
“松坡先生所言极是。”一位留着山羊胡的老先生,云南内务司的负责人沉声道,“法国人在滇越铁路上尝到了甜头,一直觊觎我滇省矿产,如今见我们与德国人合作,定然心生不满,恐会暗中作梗。”
“正是如此。”另一位军方代表接口,“滇越铁路沿线的法军,以及他们在越南北部的殖民势力,始终是我们心头的一根刺。不得不防。”
议论声渐起,担忧的情绪开始弥漫。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林景云开口了。他今日穿着一身笔挺的深色西装,少了平日里在工地或盐场的随性,多了几分运筹帷幄的沉稳。
“松坡先生,各位同僚,”林景云站起身,目光平静地环视一周,“担忧是必要的,但坐而论道不如起而行之。对于德国,我们既要合作,也要警惕。对于法国,我们不仅要防,更要主动出击,打痛他们,让他们自顾不暇!”
“主动出击?”众人皆是一惊,看向林景云。
“没错。”林景云走到悬挂的巨幅云南及周边地图前,手指点向滇越边境,“法国人在越南的殖民统治,并非铁板一块。越南北部的反法情绪一直存在,只是缺乏组织和引导。我们可以暗中支持这些力量。”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决断力:“我们可以通过‘民间渠道’,资助那些不甘屈服的越南爱国者,为他们提供武器、资金,甚至派人进行指导。在越北地区,制造此起彼伏的‘匪患’,袭扰法军据点,破坏他们的交通线,让他们疲于奔命。”
“匪患?”有人皱眉,觉得这方法似乎有些上不得台面。
林景云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对,就是‘匪患’。我们官方层面,自然是严守边境,甚至可以应法国人的‘请求’,象征性地‘协剿’一二。但私底下,这股力量会像野火一样烧起来,烧得法国人焦头烂额。同时,重点袭扰滇越铁路沿线的法国目标,切断他们通过铁路向云南渗透的触角,提高他们的运营成本和风险。”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必要时,甚至可以策动一场更大规模的起义,将法军主力牢牢拖在越南北部,让他们无力也无心干涉我们在云南的建设。”
这番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在座的都是久经官场之人,但如此直接、狠辣的手段,还是让他们心头剧震。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商业竞争或外交斡旋,而是近乎于一场隐蔽的战争。
蔡锷眼中精光一闪,他与林景云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默契。关于“黑鸦”的存在和能力,林景云早已私下向他全盘托出,并获得了他的认可。此刻林景云提出的方案,显然有“黑鸦”在背后支撑,负责寻找和联络越北合适的反法领袖。
“景云此计,虽险,却直击要害。”蔡锷缓缓开口,打破了寂静,“法国人视越南为禁脔,我们在他们的后院点火,必能有效牵制其精力。”
“可是,”内务司的老先生还是有些顾虑,“如此行事,一旦暴露,恐会引火烧身,给法国人口实。”
“所以才要用‘民间渠道’,做得干净利落。”林景云语气笃定,“所有的支持,都不能留下指向都督府的证据。至于人选,我已经有了一些眉目,可以确保执行者的可靠和隐秘。”他没有明说“黑鸦”,但在座的人都明白,他必然有特殊的渠道和力量。
蔡锷点了点头,示意林景云继续。
“遏制法国,只是其一。”林景云的手指从越南移开,划向西边的缅甸,“在牵制法国的同时,我们还要主动拉拢另一股力量——英国。”
“英国?”众人又是一愣。英国和法国在东南亚明争暗斗,但对云南同样虎视眈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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