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夏蜷缩在墙角,那部冰冷的卫星电话紧贴着她的胸口,隔着她厚重的保暖衣,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南极的严寒仿佛冻结了时间,每一秒都被拉得无比漫长,像是钝刀子割肉般折磨着她的神经。听筒里是死一般的寂静,既没有确认,也没有拒绝,只有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从遥远的时空另一端沉沉压来。
她开始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是不是操作失误了?是不是那个复杂的验证码已经过期?又或者,这根本就是她压力过大产生的幻觉,一个荒唐的、自寻死路的误会?冰冷的恐惧沿着脊椎一点点爬升,几乎要冻僵她的思维。就在她的神经绷紧到极限、几乎要断裂的瞬间——
“嗞……”
一声极轻微的电流杂音,像是穿过厚重冰雪的一丝微风,突兀地响起,紧接着,一个冷静到近乎剥离了所有人类情感的电子合成音,清晰地、一字一顿地传入她的耳中:
“身份验证通过。频道已加密,权限等级:‘龙吟’。请保持通讯畅通,不要主动切断连接。等待接入。”
“龙吟……”苏浅夏在心里默念着这个陌生的代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跳得更快了,撞击着胸腔,带来阵阵闷痛。她不知道这具体代表着什么级别,但那语调里透出的、不容置疑的绝对权威,让她明白,她拼死传递出的信息,已经被一个远超她个人、甚至远超她所在科考站层面的庞大系统接收了。
她没有等太久。
大约三分钟,或者更久?在极度的紧张中,时间感已经模糊。听筒里的声音变了。不再是那个冰冷的电子音,而是一个沉稳、清晰,带着某种经过千锤百炼的、不容置疑力量的中年男性的声音。他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千钧重量,砸在她的耳膜上:
“苏浅夏同志。”
“同志”这个称呼,让她浑身不受控制地一颤。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冰原,在这种关乎存亡的语境下,它代表的绝不是普通的同事关系,而是一种在巨大危机面前被确认的、同志般的信任与沉甸甸的责任。
“我是国家应急机制总部,特殊事态联络组的负责人,代号‘泰山’。”对方自报家门,语气严肃得像南极的冻土,“你提交的情报预警等级,已被临时标记为‘深红’。现在,我需要你,用最精炼的语言,重复你的核心发现和推演结论。注意,你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将被记录在案,并直接呈送最高层面进行审议。”
苏浅夏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指甲隔着衣物深陷进去,剧烈的疼痛让她混乱如麻的思绪瞬间聚焦。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用最冷静、最客观的科学语言,摒弃所有形容词和情绪化的描述,清晰地陈述,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哑,却异常坚定:
“报告。基于对南极‘东方站’深度冰芯样品的重复分析,在对应于八十万年前的地质层段,确认发现异常的氦同位素尖峰信号。该信号模式,与我们在格林兰‘NEEM’项目、西伯利亚永冻层部分间接勘探数据中发现的模糊迹象,存在统计意义上的关联性。”
“将此异常作为关键强制变量,输入我所构建的‘全球气候长期演化预测模型’进行极限推演。模型反复运算结果显示,该信号指向一种由太阳活动周期性深度异变触发的、理论上存在的‘氦闪-温室气体连锁崩溃’极端事件。”
“推演核心结论是:”她顿了顿,喉咙有些发干,“事件将在约九十天后触发。触发后,全球大气保温效应将在一周内呈断崖式下跌,地表平均气温将在随后三个月内下降超过六十五摄氏度,并进入持续千年以上的‘急速冰河时代’。以当前人类文明的技术水平与社会结构,在此环境下,存续概率……低于万分之一。”
她一口气说完,中间没有任何停顿,像背诵一篇演练过无数次的、关于末日判决的论文。声音虽然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逻辑清晰,数据准确,展现出一名优秀科学家在绝境中逼出的素养。
对面沉默了片刻。那短暂的几秒钟,对苏浅夏而言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她能想象到,那位代号“泰山”的负责人
几秒钟后,“泰山”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凝重,仿佛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苏浅夏同志,你能否以你个人的科学良知和名誉担保,你刚才所述,是基于现有数据和模型得出的、你认为最接近真相的判断?排除任何人为干扰或主观臆测的可能?”
“我担保。”苏浅夏没有任何犹豫,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用我的科学信仰和我的一切担保。模型或许存在误差区间,但灾难发生的方向性和基本量级,我认为……是确定的。”
“明白了。”‘泰山’顿了顿,听筒里传来极其细微的、像是用手掩住话筒与旁人快速交流的气流声,然后他的语速稍稍加快,“现在,你需要执行以下指令:第一,立即将你所有的原始数据、模型参数、推演过程日志,通过本加密信道完整上传。第二,此事已列入最高机密,对所有人员,包括霍夫曼博士在内,绝对保密,不得透露分毫。第三,保持卫星电话随身携带,确保能源充足,二十四小时待命,等待下一步指示。是否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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