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小孙踏进荒野的第一步,林征的左腿就软了一下。
不是体力不支——虽然体力早已透支——是左臂伤口失血带来的眩晕。视野边缘泛起一圈黑雾,耳朵里嗡嗡作响。他咬紧后槽牙,舌尖顶住上颚,用疼痛逼退昏沉。背上小孙的重量像一座山,随着他的步伐无规律地晃动,每一次晃动都牵扯着背部的肌肉和肩上粗糙的绑带,摩擦着早已磨破的皮肤。
另外两个队员,一个叫大陈,一个叫小赵,一左一右紧跟着。大陈端枪警戒前方和侧翼,小赵则半侧着身,枪口指向后方水塔的阴影。没人说话,只有粗重压抑的喘息,和靴子踩过蒿草、碎石的沙沙声。血月的光芒把他们的影子在荒地上拉得细长而扭曲,像三个仓皇奔逃的鬼魅。
走了不到两百米,背上的小孙突然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嗬”的一声轻响,像是漏气的风箱最后一下挣扎。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林征的脖颈流下来,带着浓重的铁锈味。
小赵立刻凑近查看,借着月光,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对林征摇了摇头,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走了。
林征脚步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向前。他没有停,也没有放下小孙。他知道停下就意味着更多危险,放下……他还没想好怎么放下。
他不能停。王小铁还在水塔里,用一条断腿和几颗手雷,赌一个渺茫的“拖延”。他必须把其他人带回去,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带回去。
穿过荒地比来时更慢,更艰难。不仅要防备可能存在的追兵,还要避开那些在月光下泛着可疑幽绿光泽的泥沼——那是辐射沉淀物富集的地方。小赵的夜视仪还能用,他成了眼睛,低声指引着方向:“左五步有坑……右转,绕开那片发亮的……”
大陈的脚在一次绕行时踩进了松软的腐殖层,半条小腿陷了进去,拔出时带出一股恶臭。他低声咒骂了一句,用匕首割掉沾满黑泥的裤腿。
当他们终于看到那条干涸的河沟时,东方的天际已经隐隐透出一丝灰白。黑夜即将过去,但黎明前的黑暗往往最浓重。水塔方向一直很安静,没有枪声,没有爆炸。这种安静比任何声响都更揪心。
下河沟比上河沟更难。林征几乎是一步一滑地往下挪,全靠大陈和小赵在上面用绳索拉拽。背上的重量让他重心不稳,几次差点栽倒。下到沟底,淤泥几乎没到大腿根。每一步都像在粘稠的胶水里跋涉,消耗着所剩无几的力气。
爬上对岸时,林征感觉肺叶火辣辣地疼,眼前一阵阵发黑。他靠在一棵枯树上,解开绑带,将小孙轻轻放在地上。小孙的身体已经僵硬了,脸上还残留着最后时刻的茫然,眼睛半睁着,倒映着血月黯淡的红光。
小赵默默上前,合上他的眼睛,用一块还算干净的布盖住了他的脸。
“埋了吧?”大陈嘶哑着嗓子问,眼眶通红。
林征摇头:“没时间,也没力气。带回去。”
他撕下自己另一只相对完好的袖管,拧成绳,和大陈、小赵一起,用树枝做了个简易担架。把小孙放上去,抬起。担架粗糙,小孙的身体随着他们的步伐微微晃动,像个破败的玩偶。
再次出发。目标:藏摩托的地方。
天光渐亮,血月的光芒被稀释,天地间呈现一种浑浊的、病态的暗红色。能见度好了些,但也意味着他们更容易暴露。他们不敢再走开阔地,只能在树林和土坎的阴影里穿行,速度更慢了。
大陈突然停下,举起拳头。林征和小赵立刻伏低。
前方不远处,就是他们藏摩托的洼地。但洼地边缘,站着两个人影。
不是追兵。穿着破烂,拄着木棍,正探头探脑地往洼地里看,似乎在研究那三个“土堆”。
是流民?还是附近的小股幸存者?
林征打了个手势,三人悄无声息地散开,从三个方向包抄过去。距离拉近到二十米时,那两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身。
是两张极度营养不良、布满污垢的脸,一老一少。老的看见他们手里的枪,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作揖,嘴里发出含糊的哀求声。少的则直接瘫软在地,裤裆湿了一片。
“别……别杀我们……我们就是……就是看看……什么都没拿……”老的声音颤抖。
林征没有放松警惕,枪口依旧指着他们,目光快速扫过洼地。伪装网被掀开了一角,但摩托车似乎还在。
“你们从哪儿来?”大陈厉声问。
“西……西边……镇上……活不下去了……听说……这边……有基地……给吃的……”老的结结巴巴地说,“我们……我们就想……找点……能用的……”
林征看了一眼他们干瘪的行囊和手中充当武器的削尖木棍,基本信了。这是末世里最常见的悲剧,被饥饿驱赶的流民。
“离开这里。”林征的声音冰冷,“往东走,看见围墙就是。但别抱太大希望。”
那两人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跑了,甚至不敢回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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