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龙3号”在狂暴的南大洋上挣扎了整整两天。
那不再是航行,更像是一场永无止境的酷刑。天空像是破了个窟窿,铅灰色的云层厚重得令人窒息,雪花不再是飘落,而是被狂风裹挟着,如同白色的沙尘暴,横着抽打在船体上,瞬间凝结成厚厚的冰壳。甲板、栏杆、甚至部分上层建筑,都被包裹在了一层丑陋而危险的冰甲里,船员们必须轮番上阵,冒着被风卷走或冻伤的危险,用蒸汽喷枪和破冰锤艰难地清除,否则船只就有倾覆的危险。
海浪是另一种噩梦。它们毫无规律,时而如同移动的山脉缓缓压来,时而像疯狂的巨锤从侧面猛击。船体在这样持续的暴力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每一次剧烈的摇晃,都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舱室里一片狼藉,所有没固定的东西都在地上滑来撞去,混合着呕吐物的污水在倾斜的地板上晃荡。
苏浅夏和其他非必要人员被严令留在舱室,用安全带把自己固定在床上。她感觉自己像被塞进了一个巨大的、不断被疯狂摇晃的滚筒里,五脏六腑都错了位,耳鸣不止,只有紧紧抓住床沿,才能获得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她透过那扇被冰霜覆盖、只能看到模糊光影的舷窗,看着外面那个正在死去的世界。海水不再是记忆中的蓝色,而是变成了一种浑浊的、泛着灰白沫子的沥青色。雪花无穷无尽,仿佛要将整个海洋都冻结。
通讯时断时续。偶尔能接收到来自国内或其他船只的片段信息,都传递着同样的绝望——“气温骤降”、“暴雪”、“交通瘫痪”、“电力中断”……
世界,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滑向深渊。
第三天,风浪似乎稍微平息了一些,至少那种要把人五脏六腑都晃出来的剧烈颠簸减少了。船上的广播通知,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可以有限度地在内部通道活动。
苏浅夏解开安全带,双腿发软地踏上湿滑的地面。她扶着墙壁,艰难地走向船员指定的公共区域——一个被改造成临时信息中心和医疗点的餐厅。
这里聚集了不少人,大多脸色苍白,眼神呆滞。一块大屏幕上,正通过时断时续的卫星信号,接收着来自世界各地的新闻画面碎片。
画面抖动,充满雪花。
· 某个曾经的 tropical 海岛:棕榈树被厚厚的积雪压断了腰,穿着单薄夏装的人们在漫天飞雪中惊恐地奔跑,背景里是燃烧的房屋和废弃的车辆。
· 一座北方大都市:摩天大楼如同冰冷的墓碑,窗户大多漆黑,街道被厚厚的积雪掩埋,只有少数几辆像甲虫一样缓慢移动的除雪车,和穿着臃肿、步履蹒跚的人影。
· 一片广阔的平原:曾经的金色麦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死白色的冰原,狂风卷起雪沫,如同白色的沙漠风暴。
没有解说,只有画面本身带来的、无声的震撼。
“这才第三天……”一个年轻的研究员喃喃自语,声音带着哭腔,“外面……外面已经这样了?”
没有人回答他。答案就摆在眼前。
苏浅夏看着那些画面,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她的模型推演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但当它真实地、血淋淋地呈现在眼前时,那种冲击力依旧让她难以承受。
“电力系统呢?供暖呢?政府没有采取措施吗?”有人急切地问。
负责信息接收的船员苦涩地摇摇头:“信号太差了,断断续续。只知道很多地方的电网在超负荷和极端低温下崩溃了,恢复极其困难。传统的供暖方式……在这种降温速度面前,杯水车薪。很多地方……已经联系不上了。”
“联系不上”这几个字,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心上。那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这时,屏幕切换到了一个相对清晰的国内新闻频道,主播穿着厚重的羽绒服,在似乎是一个地下掩体的地方进行播报,声音因为寒冷而有些颤抖:
“……重复紧急通知,所有幸存市民,请务必前往官方设立的‘穹顶城市’或地下避难所。室外温度已降至零下四十五摄氏度,并仍在持续下降中……暴露在室外超过三十分钟,即有严重冻伤和生命危险……请相信国家,保持秩序,我们正在尽全力……”
画面一闪,又变成了一片雪花。
公共区域里死一般的寂静。零下四十五度!这才第三天!而且还在降!
一种近乎绝望的情绪,开始像冰冷的雾气一样在人群中弥漫。他们拼尽全力从南极抢回了“火种”,可外面的世界,好像已经等不及他们回去了。
“我们……我们回去还有什么用?”有人低声啜泣起来,“家……可能都没了……”
这句话像导火索,引燃了更多人压抑的恐惧和悲伤。
就在这时,通道口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林征走了进来。
他同样疲惫,眼下的黑影浓重,防寒服上还带着清除冰甲时留下的水渍。但他的腰杆依旧挺得笔直,眼神扫过在场众人,那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瞬间驱散了些许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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