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梦芳华 第78章 与时间抢灵魂

林初夏的决定像一道军令，将原本就高速运转的项目部逼上了极限赛道。A方案——寻找并测试替代天然木材——成为了一场与时间、运气和专业资源的多维度赌博。

第一步：全球搜料。 李浩和小赵几乎住在了网络上和电话前。他们不仅催逼着原北欧供应商清空全球仓库的库存和边角料样本，还通过陈序在海外的关系网、行业协会，甚至联系上了几家有类似木材库存的欧洲古建筑修复公司。目标很简单：在最短时间内，搜集到尽可能多的、纹理和性能接近设计要求的天然橡木样本，空运到中国。

第二步：极限测试。 张工亲自带队，抱着第一批空运抵达的、大大小小十几块珍贵木材样本，直接扎进了北京一家国家级木材与声学联合实验室。他们动用了所有人脉，以“国家重点文化工程”的名义，恳请实验室开辟“战时通道”。测试被拆解成并联流程：一批样本做物理力学性能和耐久性测试，另一批立刻加工成标准声学试件，送入混响室进行吸声、反射特性测量。实验室的教授被华建团队的执着打动，调集了手下最得力的研究生，仪器24小时不停。

第三步：施工重排。 老王和进度计划工程师几乎把施工计划表嚼碎了咽下去。所有与观众厅墙面木饰面安装有逻辑关联的后续工序（如灯光调试、座椅安装、地毯铺设）全部重新评估，寻找可以提前介入、平行作业甚至临时调整工序的可能。一些非关键区域的收尾工作被提前，释放出部分熟练工人待命。老冯则带着工长们，在现场为可能到来的木材安装，进行极致的基层准备，确保基层的平整度、垂直度、湿度达到史上最高标准，为安装节省哪怕一小时。

等待是煎熬的。每一天，林初夏都会接到来自各方的电话：文投集团询问进展和风险，陈序询问样本情况，实验室通报初步数据（有好有坏），李浩汇报又有一批样本在法兰克福机场清关延误……

项目部里弥漫着咖啡因和焦虑混合的气息。大家走路都带着小跑，说话语速飞快，黑眼圈成了标配。但没有人抱怨这个“疯狂”的决定，一种奇异的悲壮感笼罩着团队——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一件正确但极其困难的事。

第七天，坏消息先来了。实验室初步反馈：最早一批、纹理最接近的样本，在关键的一项“声学反射频谱均匀性”测试中，数据有微小但不容忽视的波动，可能与木材的特定生长年轮密度有关。“达不到原设计材料的完美线性，但仍在可接受范围内。”教授在电话里谨慎地说。

“可接受？”陈序在联合电话会议中追问，“‘可接受’是什么意思？会不会在特定频率下形成不必要的声学聚焦或缺失？”

“理论上有微小风险，但需要更复杂的模拟计算和更大尺度的试件验证。”教授回答。

验证，需要时间。而时间，是他们最缺的。

就在这时，李浩那里传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通过一个欧洲的古乐器修复师联系，在奥地利一家老牌小提琴作坊的仓库里，找到了一批存放超过五十年的、同一林区的风干橡木板，规格较小，但材质极佳，声学性能据说非常稳定。对方愿意出售，但价格是黄金价，且运输需要特殊包装和保险，时间无法保证。

“买！”林初夏几乎没犹豫，“立刻敲定，用最快最安全的方案运过来！哪怕只够做最关键区域的饰面，也要！”

这无疑又增加了一笔巨大的、计划外的成本和风险。老王看着财务简报，手都在抖，但没再反对。

第十天，更大的压力来临。文投集团高层得知了木材事件的详细进展和追加成本，召开了紧急会议。会上，主张采用b方案（人造材料）的声音再次占据上风。王翰承受着巨大压力，深夜给林初夏打电话，语气疲惫：“林总，我理解你们的坚持。但上层现在只看工期和风险。奥地利那批‘古董’木材，万一在路上出问题，或者到了之后测试还是不行，我们连启动b方案的时间都没有了！到时候，谁来承担延误开幕式的责任？那不仅是罚款，是政治事故！”

林初夏握着电话，手指冰凉。她知道王翰说的是最残酷的现实。她走到项目部二楼的走廊，看着窗外灯火通明的工地。音乐厅的轮廓在夜色中清晰而沉默，像一个等待被赋予灵魂的巨人。

“王总，”她对着电话，声音因疲惫而沙哑，却异常清晰，“请再给我们……五天时间。五天内，国内实验室的最终报告和奥地利木材的第一批样品会到位。如果最终测试证明，我们找到的天然材料确实无法满足核心声学要求，我林初夏个人承担决策失误的责任，华建立即无条件启动b方案，并承担因此产生的一切赶工费用和可能的部分延期罚则。但如果测试通过……请相信我们，能把这‘抢’来的时间，在后续工序中加倍地追回来。这座音乐厅，值得我们再搏这最后一次。”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然后，王翰重重地叹了口气：“……五天。林初夏，就五天。这是我个人能为你和你的团队争取到的最后时间。五天后的这个时间，我要明确的答案和不可逆转的应对方案。”

挂断电话，林初夏感到一阵虚脱。她把五天期限告诉了核心团队。没有动员，没有豪言壮语，只是把倒计时清晰地写在会议室白板最中央。

接下来的五天，华建项目部如同一个燃烧到极致的反应堆。张工泡在实验室，几乎不眠不休地盯着每一个数据。小赵协调着奥地利那边的物流，每两小时更新一次位置。李浩和老冯则带着人，做着两手准备：一边细化A方案成功后的极限安装计划，另一边秘密准备着b方案的物料和工艺预案，确保一旦决策切换，能立刻无缝衔接。

第四天深夜，北京实验室的最终综合报告出炉，结论是：经过对不同批次样本的筛选和组合测试，可以筛选出符合声学核心性能要求的材料，其性能波动在严格控制的安装工艺下，对整体声学效果的影响可忽略不计。 几乎同时，奥地利的第一批小块样品经过快速初检，性能优异且稳定。

“成了！”张工在电话里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消息传回项目部，一片死寂，然后爆发出一阵压抑已久的、低低的欢呼，许多人红了眼眶。

林初夏立刻将报告和样品初检结果发给了王翰和陈序。一小时后，王翰回复：“按A方案执行。祝你们好运。” 陈序则只回了两个字：“谢谢。”

第五天清晨，第一箱从奥地利空运抵沪的珍贵橡木板，在武警车辆的护送下（因其高昂的保价），直接运抵工地专用仓库。早已待命的老师傅们，像对待珠宝一样，开始进行拆箱、检测、预处理。

他们从时间的牙缝里，硬生生抢回了项目的“灵魂”。 但这只是开始。更艰巨的任务是：如何用已经严重压缩的时间，将这些来之不易的“灵魂外衣”，完美地披挂到音乐厅的躯体上。

倒计时并未停止，但指针的每一次跳动， now，都充满了沉甸甸的希望和背水一战的决心。真正的安装冲刺，即将开始。而华建团队，已经准备好为守护这份“灵魂”，进行最后一次、也是最精密的一次冲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