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梦芳华 第8章 信任的代价

0推迟发薪的决定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公司内部激起了层层涟漪。

周五早晨，林初夏刚踏出电梯，就感受到办公区；内不同寻常的气氛。员工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看到她；出现，立刻散开回到各自的工位，但那些投射在她背上的目光却沉重得几乎能让人感知到重量。

她努力维持着镇定，走向自己的办公室，却在门口被一阵压抑的争执声吸引。声音来自走廊拐角处，陈国栋的办公室门外。

“陈总，大家不是不相信你，但这事实在是...”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说道。

“老李，我理解大家的顾虑。”陈国栋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但这是非常时期的非常措施。”

林初夏悄悄走近几步，看到五六个老员工围在陈国栋办公室门口。为首的正是工程部的李文斌。

“陈总，我在华建干了八年，从来没拖欠过一天工资。”李文斌的声音有些激动，“我老婆没工作，孩子明年高考，每个月房贷车贷就等着这份工资。现在说推迟就推迟，连个确切的日子都没有，你让我们怎么跟家里交代？”

旁边一个女员工接话：“是啊陈总，现在外面都在传公司要破产了。要是连工资都发不出来，不就是坐实了这些传言吗？”

林初夏站在拐角处，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这些员工的每一句质疑，都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她原本可以转身离开，假装什么都没听到，但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各位，”陈国栋提高了声音，“我以我在华建十二年的声誉担保，这只是暂时的困难。只要我们能度过这个关口，公司一定会补发所有工资。”

“陈总，我们相信你，”李文斌的语气缓和了些，“但公司现在到底是谁在做主？是那个二十岁的小姑娘吗？她把公司当成什么了？过家家的玩具？”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击中了林初夏。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毅然走了出去。

“李工说得对，公司现在是我在做主。”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李文斌等人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出现，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和尴尬。

“林小姐，我们不是那个意思...”一个员工试图解释。

林初夏抬手制止了他，目光直视李文斌：“李工，您刚才的问题很好。公司不是过家家的玩具，而是我父亲毕生的心血，也是在座各位安身立命的根本。正因为如此，我才不得不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

她的声音很平静，但握着文件夹的手指却因用力而泛白。

“推迟发薪，是为了用有限的资金先支付最紧急的欠款，避免公司被起诉、账户被冻结。如果那样，就不是推迟发薪，而是永远发不出工资了。”

李文斌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我知道，空口无凭。”林初夏继续说道，“所以我已经委托律师起草了一份个人担保协议。如果我最终无法带领公司走出困境，我将用个人财产优先支付所有员工的工资。”

她从文件夹中取出一份文件复印件，递给李文斌：“这是协议的草案，大家可以传阅。我父亲留给我的所有个人资产，包括我们现在住的房子，都已经列入了担保范围。”

员工们传阅着那份文件，脸上的表情从怀疑逐渐转变为震惊。他们没想到，这个年轻的继承人会做出如此决绝的承诺。

李文斌看着文件，久久没有说话。最后，他抬起头，眼神复杂：“林小姐，你...何必做到这个地步？”

“因为这是我父亲的公司，”林初夏轻声说，“也因为这里有像您这样为公司付出多年的员工。我不敢保证一定能成功，但我可以保证，我会是最后一个放弃的人。”

员工们面面相觑，最终在陈国栋的劝说下陆续散去。但李文斌留在了最后。

“林小姐，”他犹豫了一下，“我...我会留下来的。不为别的，就为你今天的这份担当。”

林初夏感到鼻尖一酸，强忍着泪意：“谢谢您，李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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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十点，林初夏独自坐在父亲的办公室里。白天的风波虽然暂时平息，但她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如果不能尽快找到真正的出路，再多的人格担保也无法挽回员工的信任。

门被轻轻敲响。

“请进。”

陈国栋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两杯咖啡：“我看灯还亮着。”

“谢谢。”林初夏接过一杯咖啡，浓郁的香气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

陈国栋在她对面坐下，沉默片刻后开口：“今天的事情，你处理得很好。”

林初夏苦笑了一下：“好在哪？靠抵押自己的全部身家来换取员工的暂时留下？”

“好在你的诚意。”陈国栋直视着她的眼睛，“在商场上，能力可以培养，经验可以积累，但担当和诚意是与生俱来的品质。你今天证明了，你具备这些品质。”

林初夏低下头，搅拌着杯中的咖啡：“陈总，您为什么还留在这里？以您的能力和资历，完全可以找到更好的去处。”

陈国栋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陈旧的笔记本，放在桌上。

“这是你父亲十年前的工作笔记。那时公司刚刚起步，接的第一个项目就遇到了严重的工程质量问题。所有人都劝他放弃，甚至我也建议他及时止损。”

他翻开笔记本的某一页，推到林初夏面前。那一页上，是林国强粗犷有力的笔迹：

“今日陈工建议放弃清河苑项目，我理解他的考量。但工程质量是华建的立身之本，宁可亏钱也不能砸了招牌。况且，那些信任我们的工人和供应商，不能就这样被辜负。”

林初夏轻轻抚摸着那行字，仿佛能透过纸页感受到父亲当年的决心。

“你父亲坚持返工，几乎赔光了当时所有的积蓄。”陈国栋继续说，“但也正因为如此，华建在业内树立了信誉，才有了后来的发展。”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你今天的决定，让我看到了你父亲的影子。他不是因为懂得多而成功，而是因为坚持了对的事情。”

林初夏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这么多天来，她第一次听到有人肯定她的选择，而不是质疑她的能力。

“陈总，我...我真的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财务危机、员工离职、竞争对手打压...每一样都可能压垮公司。”

陈国栋将纸巾推到她面前：“那就一样一样来。首先，明天的宏远之约，我陪你一起去。”

林初夏惊讶地抬起头：“您不必...”

“我必须去。”陈国栋的语气不容置疑，“王宏远那个人我了解，他不是好对付的角色。有我在，至少他不会太过分。”

“谢谢您。”林初夏哽咽着说。

陈国栋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停下：“对了，下周一我会召开技术团队会议，向你系统介绍公司的核心项目和关键技术。既然要领导华建，这些基础必须掌握。”

送走陈国栋后，林初夏重新坐回办公桌前。窗外的城市已经沉睡，而她的内心却前所未有地清明。

她打开父亲的那本笔记，一页页翻看。那些泛黄的纸页上，不仅记录着公司发展的点点滴滴，更承载着一个创业者的理想与坚持。

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她发现父亲写下的最后一段话：

“初夏入围全国画展决赛，我为她骄傲。有时会想，若她将来不愿接手公司，我也能理解。建筑与艺术本就是一体的，都是创造美的过程。只愿她永远保持对美的感知与追求，那才是人生最宝贵的财富。”

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直到这一刻，林初夏才真正理解父亲的心意——他从未想过强迫她继承公司，而是希望她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

而现在，这条道路以她从未预料的方式展现在眼前。

她拿起笔，在父亲的话下面轻轻写道：

“爸爸，我找到了。这条路很难，但我会走下去。用您教我的坚持，用妈妈教我的温柔，用我自己的方式。”

合上笔记本，她打开电脑，开始为明天的谈判做准备。这一次，她的心中不再充满恐惧和迷茫。

信任的代价很高，但她已经准备好了支付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