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梦芳华 第4章 会议室里的寒流

周一的早晨，林初夏站在衣帽间的全身镜前，审视着自己的模样。

她选择了一套深灰色的西装套裙——那是去年母亲强迫她买来参加表哥婚礼的，当时她觉得老气横秋，如今却恰到好处。她把长发挽成一个低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纤细的脖颈。镜中的女孩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成熟了好几岁，唯有眼底那抹尚未褪去的青涩，暴露了她的真实年纪。

“准备好了吗？”苏静站在门口，担忧地看着女儿。她也穿着一身黑色正装，手里紧紧攥着车钥匙。

林初夏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去公司的路上，母女俩一言不发。林初夏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想起上一次来父亲公司还是高中时期。那时她坐在父亲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透过落地窗俯瞰城市，觉得父亲就像拥有整个王国的国王。

而今天，她将以继承人的身份踏入那个王国，面对的却是一个岌岌可危的宝座。

华建集团位于一栋二十层写字楼的顶层。当电梯门打开时，林初夏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前台区域挤满了人，嘈杂的争吵声充斥着整个空间。几个面色激动的男人正围着前台小姐大声质问，而那位年轻的前台则红着眼眶，显然已经招架不住。

“我说了林总不在！你们别为难我了好吗？”前台小姐的声音带着哭腔。

“不在？我看是躲起来了吧！”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拍着前台桌面，“华建要是倒了，我们的货款找谁要去？”

林初夏和苏静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各位，请安静。”一个沉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陈国栋快步走来，面色严峻，“这里是办公区域，请保持秩序。”

“陈总，你来得正好！”那个满脸横肉的男人转向陈国栋，“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林总去世了，公司谁说了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国栋身上。就在这时，有人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林初夏和苏静。

“那是林总的夫人和女儿！”有人低呼。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了她们。林初夏感到那些目光像针一样刺在她身上——有好奇，有怀疑，有同情，也有毫不掩饰的敌意。

陈国栋趁机上前：“各位，这位是林总的夫人苏静女士，以及林总的女儿林初夏小姐。她们今天来，就是为了处理公司的事务。请给我们一点时间，公司会尽快给大家一个交代。”

好不容易安抚了门外的债权人，陈国栋才引着林初夏和苏静走向会议室。

“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陈国栋压低声音，“除了材料供应商，还有几个分包商也在催款。公司的银行账户已经被冻结了一部分。”

林初夏的心沉了下去。

会议室里，长桌旁已经坐满了人。当林初夏和苏静走进来时，所有的交谈声戛然而止。

林初夏认得其中的几张面孔——那是父亲公司的核心管理层。财务总监赵明，市场部经理孙薇，工程部负责人王工...他们看着林初夏的目光复杂难辨。

“请大家就座。”陈国栋走到主位旁，却没有坐下，而是为苏静拉开了椅子。

这个细微的举动让林初夏心中一暖。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这可能是会议室里唯一的善意了。

苏静轻轻摇头，示意陈国栋继续主持。这个谦让的姿态让在座的几位高管微微点头。

“首先，我代表公司，感谢各位在这个艰难时刻的到来。”陈国栋开场道，“林总的离世对我们所有人都是沉重的打击。但公司不能停滞，我们必须共同面对眼前的挑战。”

他打开面前的文件夹：“目前公司最紧迫的问题是现金流。三个在建项目中，城市花园和科技园b区都因资金问题面临停工风险。而最严重的是，我们拖欠宏远建材的八百多万货款，他们已经发出最后通牒，如果本周内不能支付部分款项，将停止供应并起诉我们。”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除此之外，”财务总监赵明接口道，“银行那边也在施压。林总生前以个人名义为公司担保的两千万贷款，现在银行要求重新评估风险，可能会提前收回部分贷款。”

林初夏感到手心冒汗。这些数字对她而言如同天方夜谭，但她清楚地知道，每一笔欠款都可能成为压垮公司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么，解决方案是什么？”一位林初夏不认识的部门经理问道。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陈国栋身上。

陈国栋深吸一口气：“短期来看，我们需要尽快筹集五百万资金，用于支付最紧急的欠款和维持项目运转。长期来看...”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全场：“公司需要一个明确的领导者。”

会议室里顿时安静得能听见空调运转的声音。

“按照林总的遗嘱，”陈国栋继续说，“他的股份由初夏小姐继承。在初夏小姐年满二十二岁前，由苏静女士代持。也就是说，从法律上讲，苏女士和初夏小姐是公司的大股东。”

几道目光立刻投向苏静和林初夏，充满了审视和怀疑。

“恕我直言，”工程部王工突然开口，他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工程师，跟随林国强打拼多年，“公司现在面临的危机，不是外行人能解决的。苏女士是护士，初夏还是个学生，她们怎么可能领导华建渡过难关？”

这话说得直白而刺耳，苏静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王工说得对。”市场部孙薇附和道，“公司现在需要的是有经验的掌舵人，而不是...临时顶替的家属。”

林初夏感到一阵屈辱，但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她记得父亲曾经说过，在商场上，情绪化是最大的敌人。

“我理解各位的担忧。”苏静突然开口，声音虽然轻，却异常清晰，“我和初夏确实对建筑行业一无所知。但我们是林国强最亲的人，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毕生的心血付诸东流。”

她站起身，环视在场的每一个人：“我们可能不懂经营，但我们懂得责任和承诺。国强信任在座的各位，我也同样信任。我只请求大家，给我们一点时间，也给初夏一个机会。”

这番话说得诚恳而坚定，会议室里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

但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一个穿着考究西装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陈国栋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赵德柱？你不是应该在滨江项目现场吗？”

赵德柱——华建集团的项目经理，林初夏记得他。父亲曾经夸赞他是公司最有能力的年轻经理之一。

“滨江项目？”赵德柱冷笑一声，“那个项目已经停了，因为公司付不起工程款。”

他大步走进会议室，将一份文件扔在桌上：“我是来辞职的。不仅如此，我还要带走我的团队和滨江项目的所有资料。”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

“赵德柱，你这是什么意思？”陈国栋厉声质问。

“意思很简单，”赵德柱环视全场，目光最终落在林初夏身上，“华建这艘船要沉了，聪明人当然要早点找救生艇。我已经接受了宏远建筑的offer，下周一就上任。”

宏远建筑——华建最大的竞争对手。这个消息如同重磅炸弹，在会议室里引爆。

“你...你这是背叛！”王工气得浑身发抖。

“随你怎么说。”赵德柱不以为然，“商场如战场，良禽择木而栖。我建议在座的各位也早做打算。”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

“赵经理。”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

赵德柱停下脚步，惊讶地回头。开口的不是别人，正是林初夏。

所有人都看向这个一直沉默的年轻女孩。她站起身，虽然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坚定。

“根据劳动合同，辞职需要提前三十天书面申请。”林初夏的声音平静得不像是她自己的，“在那之前，你仍然是华建的员工。滨江项目的所有资料都是公司财产，如果你擅自带走，公司将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连苏静都惊讶地看着女儿，不敢相信这番话出自她口。

赵德柱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小丫头，你以为玩过家家吗？”

“这不是过家家，赵经理。”林初夏迎上他的目光，“这是华建集团，是我父亲创立的公司。只要它还存在一天，就会按照规矩运营一天。”

那一刻，站在会议室里的不再是那个青涩的艺术生，而是一个初露锋芒的继承人。

赵德柱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冷哼一声，摔门而去。

会议室里陷入一片尴尬的沉默。林初夏缓缓坐下，感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她刚才的那番话，一半是凭着记忆中的法律常识，一半是纯粹的虚张声势。

陈国栋看着她，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真正的惊讶和...或许是尊重？

“好了，”他清了清嗓子，“我们继续会议。关于资金问题...”

会议又持续了一个小时，讨论的都是林初夏听不懂的专业术语和财务数据。她努力集中注意力，试图理解每一个细节，但大脑却像一团乱麻。

当会议终于结束时，她感到精疲力尽。

“初夏，”陈国栋在众人离开后走到她身边，“你刚才做得很好。”

林初夏勉强笑了笑：“我只是...不能让他那么嚣张。”

陈国栋点点头，目光复杂：“但这只是开始。赵德柱的离职会引发连锁反应，很快会有更多员工考虑跳槽。我们必须尽快拿出解决方案。”

苏静担忧地看着女儿：“初夏，你确定要继续吗？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林初夏摇摇头，目光落在会议室墙上挂着的公司合影上。照片中央，父亲笑得自信而从容，仿佛世界上没有什么困难能难倒他。

“爸爸从来没有放弃过，”她轻声说，“我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