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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鸦堡那如同巨兽獠牙般耸立的城墙在夜色中投下深沉的阴影。凯文几乎是半拖半扛着李明，踉跄着穿过戒备森然、弥漫着劣质麦酒、汗臭和铁锈味的城门甬道。守夜的佣兵投来或漠然、或好奇、或带着一丝嫌恶的目光——尤其是当凯文那身沾满泥污、脓液干涸痕迹的破法袍和李明身上浓重的地狱腐臭气息飘过时。
“看什么看？没见过满载而归的英雄吗？”凯文没好气地嘟囔着，把背上沉重的“财宝”包裹和李明又往上颠了颠，引来后者一声压抑的痛哼。碎嘴在他怀里小声嘀咕：“咯咯咯…（英雄？更像是逃难回来的拾荒者…）”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位于黑鸦堡下城区最混乱、最鱼龙混杂区域边缘的一间不起眼石屋：戈林的炼金小屋。昏黄的油灯光芒从蒙着厚厚灰尘的窗户里透出，像黑暗中一只疲惫的眼睛。
凯文用脚踢了踢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扯着嗓子喊道：“戈林老头！开门！你的救星来了！顺便带了个快散架的‘蛋黄酱骑士’！”
门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片刻后，木门拉开一条缝。一张布满皱纹、如同风干橘子皮般的老脸探了出来，浑浊的灰色眼睛在油灯下闪烁着警惕而精明的光。正是老炼金师戈林。他鼻翼翕动，浑浊的目光扫过狼狈不堪的两人，尤其在李明那惨白如纸、布满血污的脸上和左肩那层散发着奇异星辉微光的位置停留了片刻，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啧…拖进来吧。”戈林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长期接触药草和炼金溶剂的特殊气味。他侧身让开，示意凯文把李明弄进屋里。
屋内空间狭小，光线昏暗，弥漫着浓烈到刺鼻的混合气味——草药清香、矿物粉尘的土腥、某种动物腺体的腥臊、以及挥之不去的硫磺和霉味。各种奇形怪状的玻璃器皿、坩埚、晒干的植物根茎、矿物标本和不知名生物的骨骼标本堆满了架子和地面，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凯文小心翼翼地将李明放在墙角一张铺着脏兮兮兽皮的硬板床上。李明闷哼一声，断裂的骨头和内脏的挫伤在粗暴的移动下再次传来剧痛，冷汗瞬间布满了额头。
“轻点！这可是咱们的‘移动金库’！”凯文抱怨着，然后迫不及待地将身后那个沉重的法袍包裹“咚”地一声放在戈林面前唯一还算干净的木桌上，震得桌上的瓶瓶罐罐一阵乱晃。“看看！戈林老头！你要的‘熔炉核心残片’！还有附赠的‘余烬晶核’和‘黑曜秩序金’！保证货真价实！赶紧的，把最好的药拿出来！这小子快不行了！”
戈林浑浊的眼睛扫过那个散发着金属和能量微光的包裹，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他慢悠悠地走到李明床边，伸出枯瘦、布满老人斑和药渍的手指，没有触碰，只是隔着空气在李明的胸口、腹部和左肩断口附近虚虚感应了一下。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有极其微弱的、非魔法的能量波动一闪而过。
“空间断口…被某种高维秩序强行缝合稳定了…但根基脆弱得像风干的蛛网…身体…啧啧，骨头断了七根，内脏像被攻城锤碾过，失血超过三成，灵魂波动微弱得像快熄灭的蜡烛…”戈林的声音平铺直叙，像是在念一份破损物品的清单，每一个词都让李明感觉自己像一件即将报废的残次品。“三十银币的药费？不够。”
“什么？！”凯文瞬间炸毛，跳了起来，“老头！你开什么玩笑？！看看这些货！”他猛地扯开包裹的一角，里面闪烁着微光的余烬晶核和黑曜秩序金碎片在昏暗的油灯下显得格外诱人。“光这颗晶核就够买你十桶药水了！”
戈林眼皮都没抬一下，慢条斯理地走到他那张堆满杂物的炼金台前，拿起一个布满污垢的铜制小天平，又从一个贴着“剧毒”标签的罐子里捏出几颗干瘪的紫色浆果丢上去。“修复空间断口和灵魂根基的药水，材料稀有，工序繁复，失败率高。三十银币，只够买一份‘次级生命恢复药剂’，治治他身上的皮肉伤和骨折。”他瞥了一眼凯文，“或者，你可以选择用你包裹里的‘财宝’来换。”
凯文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如同被戳破的气球。他看看桌上价值不菲的材料，又看看床上奄奄一息的李明，脸上写满了挣扎和不甘。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贴身藏着的、装着最后那点世界石碎渣的小布包。
“成交！”一个沙哑虚弱的声音突然响起。
李明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眼神虽然疲惫，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清醒。他看向戈林，艰难地开口：“药…先给他…”他用眼神示意凯文。
“老李！”凯文急了。
“闭嘴…药…”李明的语气不容置疑。他深知自己身体的糟糕状况，普通的治疗药水根本杯水车薪。戈林能一眼看出空间断口的本质，其手段绝非普通炼金师可比。现在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
戈林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恢复了古井无波。他点点头，不再看凯文，转身在身后的药柜里翻找起来。瓶瓶罐罐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取出几个颜色诡异、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玻璃瓶，又从一个密封的陶罐里舀出一些粘稠如沥青的黑色膏状物，开始在一个布满绿色铜锈的坩埚里调配起来。
很快，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草药苦涩、金属腥气和某种灼热感的味道弥漫开来。戈林将坩埚里熬煮好的、呈现出墨绿色、表面还漂浮着点点星光的粘稠药液倒进一个厚实的陶杯里。
“喝下去。”戈林将陶杯递给凯文，示意他喂给李明。“过程会有点…刺激。”
凯文捏着鼻子，小心翼翼地把陶杯凑到李明嘴边。那味道冲得他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李明没有犹豫，强忍着恶心，大口大口地将那滚烫、粘稠、味道如同腐烂金属混合硫磺的药液灌了下去！
“呃——！”药液入喉的瞬间，李明感觉仿佛吞下了一团烧红的烙铁！一股狂暴灼热的能量瞬间从胃部炸开，蛮横地冲向他四肢百骸！断裂的骨头处传来被强行接续、碾磨般的剧痛！内脏如同被无数细针攒刺！他身体猛地弓起，像一只被扔进沸水的虾米，剧烈的痉挛让他无法控制地呕吐起来，吐出的却是带着内脏碎末的黑绿色污血！
“老李！”凯文吓了一跳。
“正常反应。”戈林的声音毫无波澜，浑浊的眼睛却紧紧盯着李明左肩的星辉光膜。
剧烈的痛苦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就在李明感觉自己快要被这股蛮横的药力撕碎时，左肩的枯寂之茧骤然亮起！星辉流转，那些玄奥的灰色符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组合、运转，散发出一种沉重而稳固的秩序之力，如同堤坝般强行约束、疏导着体内狂暴的药力洪流！
灼热的能量被引导，不再无序破坏，而是带着一种强横的生机，冲刷着受损的经络、温养着破裂的内脏、刺激着骨骼缝隙间新生的肉芽疯狂生长！那股剧痛开始转化，变成一种深入骨髓的麻痒和滚烫的再生感！
【侦测：高效复合炼金药剂注入…成分：星界蓟（强效再生）、地心炎髓（能量催化）、秩序之尘（微量）…】
【身体状态：多处骨折（骨痂加速生长）、内脏挫伤（快速修复）、失血（补充中）…】
【枯寂之茧（新构型）：秩序之力引导药效…稳定度：63%…（微量提升）…】
汗水如同溪流般从李明全身涌出，带走了污血和部分淤积的毒素。他剧烈地喘息着，身体的痉挛渐渐平息，虽然依旧虚弱，但那股濒死的灰败气息明显消散了，脸上甚至恢复了一丝极淡的血色。左肩的星辉光膜光芒内敛了许多，却显得更加温润、厚重。
“呼…呼…”李明瘫软在兽皮上，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但眼神却比之前清亮了许多。
“啧啧，你这‘破洞’有点意思。”戈林浑浊的目光在李明的左肩停留片刻，终于带上了一丝探究的兴趣。“居然能约束、转化‘地心炎髓’的狂暴药性…省了我不少功夫。”他慢悠悠地走到木桌前，拿起凯文的那个包裹，开始仔细地、一件件地检查里面的材料。
他先是拿起一块鸡蛋大小的余烬晶核，对着油灯看了看内部流淌的暗红光芒，用指甲刮下一点粉末嗅了嗅，然后随手丢回包裹：“杂质太多，火候不足，边角料。算你十五银币。”
“什么？！”凯文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老头！你识不识货？！这可是…”
戈林没理他，又拿起一块最大的黑曜秩序金碎片，在手里掂了掂，屈指一弹，听着那沉闷的回音，摇摇头：“纯度尚可，但内部秩序纹路被暴力破坏，价值大减。算你二十银币。”他继续翻检着，每拿起一件，就报出一个低得让凯文心脏抽搐的价格。
“这‘熔炉核心残片’…嗯…”戈林终于拿起一块闪烁着微弱蓝光、边缘带着熔融痕迹的金属碎片，正是李明从熔炉废墟中找到的核心关联物。他浑浊的眼睛仔细端详着上面残留的、极其细微的赫拉迪姆符文印记，手指在符文上轻轻摩挲，沉默了足足十几秒。
凯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蕴含一丝古老秩序源力…赫拉迪姆的余烬…有点意思。”戈林终于开口，将碎片放在一边，“这个，算一百银币。”
“一百？！”凯文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这几乎是其他所有东西加起来的两倍还多！
戈林没理会他的激动，继续翻检，很快把包裹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估价完毕。“总共…一百五十三银币。”他报出一个数字，然后慢条斯理地从桌子底下拖出一个沉重的橡木箱子，打开，里面是码放整齐的银币和一些零散的金币。“扣掉药费三十银币，还剩一百二十三银币。”他开始数钱。
凯文看着那些闪闪发光的银币，又看了看桌上被戈林贬得一文不值的“宝贝”，脸上的表情如同打翻了五味瓶，既有拿到钱的兴奋，又有被压价的肉痛。
“等等！”凯文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狡黠。他小心翼翼地从贴身衣袋里掏出那个小布包，一层层打开，露出里面那丁点指甲盖都不到的灰色晶石碎渣。“老头，再看看这个！这可是从那个英雄级大块头武器上抠下来的！老李碰了它之后，‘破洞’都升级了！绝对是好东西！值多少钱？”
戈林浑浊的目光落在那一丁点灰色碎渣上。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没有直接触碰，只是隔空虚点了一下。
嗡！
就在戈林手指虚点的瞬间，李明左肩的枯寂之茧猛地一震！表面的星砂符文瞬间亮起，流转速度急剧加快，散发出强烈的、近乎本能的渴望与共鸣感！同时，他脑海中灰烬解析印记的信息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疯狂刷屏：
【侦测：微量世界石碎片（秩序本源）…残余物…】
【能量层级：极低…本质：极高…触及世界规则…】
【枯寂之茧（新构型）…强烈共鸣…】
【熔炉核心（赫拉迪姆引擎）废墟…关联信息激活…检索关键词：世界石、秩序本源、创世…】
【警告：高维信息过载！信息库权限不足！部分信息强制屏蔽！】
戈林浑浊的眼睛骤然眯起，瞳孔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其锐利、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光芒！他死死地盯着那点灰色碎渣，又猛地抬头看向李明左肩那层剧烈反应的星辉光膜，干瘪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仿佛在念诵某个古老的词汇。
整个炼金小屋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
凯文被这突如其来的凝重气氛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布包往后缩了缩：“怎…怎么了？老头，这东西…很值钱？”
戈林眼中的锐利光芒迅速敛去，恢复了那副浑浊古井的模样。他缓缓收回手指，声音比之前更加干涩沙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
“值钱？”他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庇护之地所有流通的金币加起来，也买不起它承载的信息的一个碎片。”
他浑浊的目光扫过凯文，最终落在李明身上，那眼神仿佛在审视一件古老而危险的遗物。
“至于它是什么？”戈林的声音低沉下去，如同耳语，却又带着奇异的穿透力，在狭小的炼金小屋里回荡：
“它是世界的基石，也是撕裂世界的伤口。是希望的种子，也是毁灭的源头。”他顿了顿，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小伙子，你肩膀上那个‘破洞’，还有你捡到的这点‘渣滓’…你们的路，才刚刚开始，也注定了…不会平坦。”
说完，他不再看那块碎渣，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将数好的一百二十三枚银币推到凯文面前，然后拿起那块价值一百银币的熔炉核心残片，转身走向他那个杂乱的炼金台，留下凯文一脸懵懂，和李明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世界的基石？撕裂世界的伤口？
李明看着左肩那层温润的星辉光膜，感受着那点灰色碎渣在凯文手中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沉重共鸣。
归途的尽头，并非安宁。戈林的话语，如同命运的谶言，为他刚刚点燃的微小火种，蒙上了一层厚重而未知的阴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