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残破的乳白色玉佩碎片静静躺在李不言掌心,触手温润,与仙界墟骸的冰冷死寂格格不入。
其中蕴含的破碎画面与凄厉呼喊已然消散,只余下一缕纯净而悲伤的古老印记,如同凝固的泪滴,诉说着一段被终焉掩埋的过往。
无面仙的身影悄然移至近前,白玉面具微微低垂,凝视着那枚碎片。
一道带着复杂追忆的意念传来:“‘守阙玉’……没想到,在此等孽物核心之中,竟还封存着如此古老的残魂执念。这应是仙帝玄穹尚未背弃盟约、终焉未显之时,某位战死仙神的本命信物。”
李不言指尖轻抚过玉佩上的裂痕,那裂痕边缘光滑,并非自然磨损,倒像是被某种极致锋利、且蕴含大恐怖的力量瞬间斩断。
“守阙”二字,已残缺不全,只余半个“守”字,却依旧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誓死守护的决绝意志。
他回想起方才“归无之河”冲刷那融合体时,并非单纯毁灭,而是在湮灭其终焉秩序的同时,似乎也“解放”了某些被其吞噬、禁锢已久的东西。这枚玉佩碎片,便是其中之一。
“它们……这些‘猎犬’,并非单纯的造物。”
李不言抬头,看向无面仙,语气平静却笃定,“它们的核心,禁锢、融合了上古仙神战败后,未被完全磨灭的神魂碎片?以仙神之魂为柴薪,驱动终焉之力?”
无面仙沉默片刻,微微颔首:“道友明鉴。仙帝以无上手段,将败亡者的残魂与终焉秩序熔铸一体,化作只知清除‘异常’的兵器。既利用了残魂的力量,也彻底杜绝了他们转圜或反抗的任何可能。
方才道友所见所闻,不过是冰山一角,是无数被永恒折磨的魂灵中,偶尔泄露出的一丝悲鸣。”
李不言默然。掌心的玉佩碎片微微发烫,那悲伤的印记仿佛活了过来,轻轻触动着他混沌道境深处,那属于“启”之意志的一丝根源。
他并非多愁善感之人,踏上修仙路,历经生死,早已见惯杀戮与牺牲。
鬼界十殿轮回,更是看尽世间悲欢离合。但此刻,一种不同于愤怒,也不同于怜悯的情绪,在他心间悄然滋生。
那是一种……明悟。
仙帝玄穹所为,已非简单的暴政或剥削。他将整个仙界,连同其曾经的守护者们,都化为了自身“终焉秩序”的养料与工具。
这是一种对生命、对历史、对一切存在意义的彻底亵渎与否定。
而他李不言的“混沌归无”,方才在湮灭“猎犬”的同时,竟意外地让那些被禁锢、扭曲了无数岁月的残魂,得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解脱”,回归了最终的宁静。
这并非他出手的本意,却成为了必然的结果。
他回想起自己力量的根源——“启”向归墟斩出的一刀所创造的“变数”。“启”是守护者,其意志是希望,是打破宿命。
而归墟,是万物终结,是绝对的“无”。他的混沌之道,恰好融合了这看似对立的两极。
那么,他的道,究竟为何而存?
是为了像仙帝一样,建立某种新的、或许不那么残酷的秩序?不,那并非混沌真意。
是为了单纯地毁灭仙帝,成为新的毁灭主宰?不,那与归墟何异?
还是像某些绝望者期盼的那样,成为拯救一切、背负一切的“救世主”?不,他深知自己并非那样的存在,也无力承担那般沉重的命运。
思绪翻涌间,李不言周身的混沌气流不自觉地微微荡漾起来,不再是纯粹的防御或攻击姿态,而是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在推演万物生灭的玄奥韵律。
他识海中的混沌种核轻轻震动,与掌心那玉佩碎片的古老印记,与这片天地弥漫的终焉死寂,与无面仙那超然又深陷局中的复杂气息,进行着一种无声的交感。
他缓缓闭上双眼。
脑海中,浮现出鬼界十境轮回的最后一幕——于转轮殿中,明悟“我道”,确立混沌。那时,他以为自己的道,是超越,是自由,是不被任何宿命束缚。
如今看来,那时的理解,依旧浅薄。
混沌,不仅是起点与终点,不仅是创造与湮灭。它更是一种“可能性”,一种打破一切既定轨迹、催生无穷变化的“源泉”。
它不执着于拯救,也不沉迷于毁灭。它只是在“是”与“非”、“存”与“亡”的二元对立之外,开辟出第三条路——一条属于“变数”的路。
他的刀,斩断的不仅是物质与概念,更是……固有的“必然”!
仙帝的终焉秩序,是一种“必然”的宿命——万物终将死寂。
某些反抗者期盼的复兴,是另一种“必然”的奢望——回到过去的美好。
而他的道,就是要斩断这两种“必然”,在这片绝望的废墟上,硬生生开辟出一个谁也无法预料、谁也无法定义的……“未来”!
明悟如清泉流淌心间,李不言霍然睁开双眼。眸中那片深邃的混沌漩涡,似乎变得更加幽远、更加不可测度。他周身的气息愈发内敛,却给人一种更加厚重、更加根源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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