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携着“死志”的意念,终究未能踏入流云镇的地界。
它在镇外十里处的一片竹林里,如同风中的残烛,悄然熄灭了。
李不言感知到它的消散,如同感知到一片秋叶的飘零,并未在意。在这乱世,执念与死亡,本就是最常见的风景。
然而,这份短暂的插曲,却像是某种信号,打破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次日,黎明。
天色未明,流云镇上空那被李不言力量抚平的、永恒宁静的天幕,骤然被一股无法言喻的宏大意志强行撕开!
并非仙使降临时的金光万丈,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威严,仿佛源自天地本身律令的压迫感。
苍穹之上,云层翻涌,汇聚成一张巨大无比、模糊而威严的面孔轮廓。
无法辨认具体相貌,只能感受到那俯瞰众生、视万物为刍狗的冰冷意志。
紧接着,一道纯粹由规则符文凝聚而成的金色卷轴,自那面孔之前缓缓展开,横亘天际,其长不知几许,仿佛覆盖了整个凡间的天空。
浩瀚的天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响彻在每一个生灵的灵魂深处,无论凡俗,无论鸟兽虫鱼:
“九天律令,仙帝法旨:”
“下界流云,有逆乱之源李不言,触犯天条,扰乱秩序,其罪当诛。”
“今,敕令人间帝王,携王朝之力,擒拿此獠,押送九天。”
“若有延误,或阳奉阴违,则视同悖逆,凡间王朝气运削尽,帝王身陨国崩,永世不得超生!”
“钦此——”
仙谕!
并非商量,并非谈判,而是不容置疑的命令!以整个王朝的存续,亿万生灵的命运为要挟,逼迫人间至尊,亲自对李不言出手!
仙谕的声音消散,但那金色的规则卷轴依旧悬浮于空,散发着令人绝望的威压。
流云镇的“宁静”力场在这纯粹的、代表更高层次秩序的规则面前,第一次显得摇摇欲坠,虽未完全破碎,却也如同被巨石压住的湖面,再难保持绝对的平静。
镇民们从睡梦中惊醒,惶然走出屋外,看着天空那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般的金色卷轴,刚刚建立不久的安全感瞬间崩塌,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面对天地之威的恐惧。
仅仅半日之后,流云镇外,尘烟滚滚,旌旗蔽日。
沉重的脚步声与马蹄声如同闷雷,由远及近。黑压压的军队如同铁流,将小镇四面合围,刀枪如林,反射着森冷寒光。
为首的,是整整三千名身披重甲、气息彪悍的御林军精锐。
而在军队前方,一架由八匹纯白骏马拉动的、雕刻着九龙戏珠图案的奢华銮驾,缓缓驶到镇口。
銮驾左右,文武重臣垂首肃立,神色复杂。銮驾之上,端坐着一位身穿明黄色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的中年男子。
他面容威严,但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忧惧与疲惫,正是当今人间帝王——承天帝。
在銮驾旁,还跟着一位身着八卦道袍、手持拂尘的老者。
他面容红润,眼神开阖间隐有精光流转,周身气息与天地隐隐相合,正是承天帝最为倚重的国师,也是人间有数的地仙之一——玄诚子。
帝王亲临,大军围镇!
只为一人!
承天帝在内侍的搀扶下,缓缓走下銮驾。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那依旧悬浮的仙谕金卷,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屈辱与无奈。
他乃人间至尊,受命于天,如今却被仙谕如同奴仆般驱使,心中愤懑可想而知。但仙威如狱,他不敢不从。
他的目光,投向那家安静的“客再来”客栈,深吸一口气,朗声道:
“李……李先生。”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仙谕煌煌,朕……亦是不得已。请先生体谅天下苍生,莫要让朕为难,随朕……前往仙界请罪吧。”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甚至带着一丝恳求。面对一个能让仙界如此大动干戈、甚至降下仙谕的存在,他不敢有丝毫帝王架子。
客栈内,寂静无声。
李不言并未现身。
玄诚子国师见状,上前一步,拂尘一摆,声音清越,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李道友,贫道玄诚子有礼了。”
他打了个稽首,“道友修为通天,连仙界都为之侧目,何必困守这凡尘一隅?仙谕虽言请罪,但以道友之能,未必没有转圜之机。或许,这正是道友踏入仙界、求得真正长生大道的机缘呢?”
他话语温和,字字句句却都指向修行者最根本的渴望——飞升,长生。
就在这时,客栈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李不言走了出来,依旧是一身布衣。他先是看了一眼天空那仙谕金卷,目光平静,仿佛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装饰。
然后,他的视线掠过黑压压的军队,掠过那些惶恐的文武大臣,最终,落在了玄诚子国师的脸上。
他无视了人间帝王,直接对国师开口,声音平淡,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所有人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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