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龙渊的夜,浓重得如同化不开的墨。并非纯粹的黑暗,峡谷深处蒸腾起带着腐殖质气息的瘴雾,混杂着稀薄紊乱的灵气,扭曲了本就微弱的星光,营造出一种光怪陆离的昏蒙。河水在下方奔腾咆哮,声音在陡峭岩壁间来回碰撞,放大成永无止境的沉闷雷鸣,掩盖了太多细微的声响。
洞穴内,仅靠几块散发幽蓝微光的苔藓照明,光线摇曳,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如同蛰伏的鬼魅。
云烬雪盘坐在洞穴深处,周身气息内敛到了极致。她并未深度入定,而是将大部分心神都沉浸在对左臂晶化与新生的寂灭之力的感知与磨合上。那暗沉的晶体如同附骨之疽,冰冷坚硬,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死寂的气息,试图侵蚀她残存的生机。而流淌在经脉与晶化区域交界处的寂灭烬火,则如同在冰原上艰难燃烧的野火,微弱,却带着一种焚尽万物的执着与韧性。
她在尝试进行极其精细的操控。不是爆发,不是对抗,而是引导。引导那一丝丝寂灭烬火,如同最灵巧的绣花针,在晶化区域的边缘游走,尝试“织补”那些因之前力量冲突而产生的、细微的能量裂隙,同时熟悉这股力量的每一分特性——它的冰冷,它的毁灭,以及那毁灭深处潜藏的一丝否极泰来的“逆命”生机。
这个过程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可能打破脆弱的平衡,引动晶化反噬或烬火失控。她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晶化左臂偶尔会不受控制地微微震颤,带来一阵刺骨的冰寒与剧痛。但她眼神依旧沉静,如同亘古不化的寒冰,将所有痛苦与凶险都压制在绝对的意志之下。
文先生靠坐在萧悬不远处,脸色在幽蓝光线下更显蜡黄。他无法进行深度调息,大部分心神都用于维持那简陋的预警阵法,并时刻关注着萧悬的状态。萧悬眉心的诅咒黑气如同活物,在沉寂中缓缓蠕动,每一次细微的波动都让文先生心头一紧。他手中握着一块从归墟带出的、蕴含微弱净化之力的残破玉符,时不时尝试引动其力量靠近萧悬,但那点微光在深沉的诅咒黑气面前,如同萤火之于黑夜,效果几近于无。
小六子抱着膝盖坐在洞口内侧,大眼睛紧张地注视着外面扭曲的黑暗。河水轰鸣声中,他似乎总能听到一些若有若无的、不属于自然的窸窣声,每一次都让他汗毛倒竖,紧紧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缓慢流逝。
约莫子夜时分,洞穴口的预警阵法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露珠滴落叶片般的嗡鸣。
几乎在同时,云烬雪骤然睁开双眼,眸中寂灭之意一闪而逝。文先生也猛地坐直身体,手中捏紧了那枚残破玉符。小六子更是吓得一个哆嗦,险些叫出声来。
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影子,如同流水般悄无声息地滑入洞穴,带进一股外界潮湿冰冷的寒气。
是鬼手。
他依旧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但身上沾染了一丝淡淡的、不属于他的血腥气,以及一种风尘仆仆的冷冽。他先是扫了一眼洞内情况,见众人无恙,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随即走到云烬雪面前。
“如何?”云烬雪的声音在洞穴中显得格外清晰。
鬼手言简意赅,声音低沉:“附近百里,有三股势力需注意。”
他蹲下身,用匕首尖端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快速勾勒出一幅简略的地图。
“其一,据此西南五十里,有一处‘黑水寨’,乃流放至此的罪修与亡命徒聚集之地,首领绰号‘黑蝮’,金丹中期修为,手段狠辣,控制着附近几条劣质灵脉和一种名为‘阴魂苔’的毒草交易。寨内人员混杂,消息灵通,但不可信。”
“其二,正东八十里,有一小片相对稳定的绿洲,被一个名为‘泽部’的小型部落占据,民风彪悍,供奉着一尊古老的‘渊龙’图腾,似乎掌握着某种利用此地紊乱灵气和瘴气修炼的粗浅法门。部落首领实力不明,但排外性极强。”
他手中的匕首尖端,最后点在东北方向,重重一顿。
“其三,据此约一百二十里,位于坠龙渊与其他地域的交界处,有一座‘血骷寨’。”
提到这个名字,鬼手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凝重的杀意。
“此寨规模远胜黑水寨,寨主自称‘血骷老祖’,修为至少在金丹后期,甚至可能触摸到了元婴门槛。其麾下聚集了大量邪修、魔徒,行事肆无忌惮,常外出劫掠过往商队、弱小宗门,甚至敢对玄穹宗的外围势力下手。他们似乎掌握着一条相对稳定的、通往渊外的秘密通道,并借此走私违禁物资,坐地分赃。”
“更重要的是,”鬼手抬起头,看向云烬雪,“我擒了一个血骷寨在外围巡逻的哨探,搜魂得知,天巡卫的悬赏令,已于三日前传到了血骷寨。血骷老祖对此极感兴趣,已派出数支小队,在坠龙渊各出入口附近暗中搜寻我们的踪迹。那哨探身上,便带着记录了你们形貌特征的玉简。”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