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的话像一根针,刺破了沈婉因捡回孩子而升起的最后一丝虚幻的温暖。
府里,已经没有米了。
她抱着怀里小小的、几乎没有重量的身体,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只是声音愈发沙哑:“先让张嬷嬷带她去洗漱,找一身干净的衣裳换上。”
“王妃……”福伯还想再劝,府里下人都快养不活了,哪里还有余力去管一个来路不明的野孩子。
沈婉的目光扫过他,那双总是温婉含泪的眸子,此刻却透着一股不容动摇的决绝。
“按我说的做。”
福伯嘴唇翕动,最终还是低下头,长长叹了口气:“是。”
张嬷嬷领着岁岁去了王妃院子旁边的一间偏房。
房间许久没人住,有些清冷,但打扫得干干净净。张嬷嬷从箱底翻出了一床半旧但干净的棉被,铺在小小的木板床上。
热水倒进浴桶,升腾起阵阵白雾。
岁岁被放进水里,温热的水流包裹住她冰冷的身体,她舒服得几乎要睡过去。这是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洗这么暖和的热水澡。
洗干净后,她的小脸露了出来,虽然瘦得两颊凹陷,但眉眼精致,像个玉雪可爱的小瓷娃娃。
张嬷嬷给她换上了一件不知是哪个少爷小时候穿过的旧衣服,改小了许多,穿在身上还是有些宽大,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
忙完这一切,张嬷嬷端来一碗清得能照见人影的米粥,里面只有零星几粒米。
“吃吧。”张嬷嬷的声音有些生硬。
岁岁乖巧地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喝着,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她把碗里的每一粒米都舔得干干净净,然后把空碗递了回去,小声说:“谢谢嬷嬷。”
她的懂事,让张嬷嬷心里一堵,终究没再说什么,收了碗便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岁岁一个人。
她爬上那张对她来说有些高的床,躺在软软的棉被上。
好软,好暖和。
不像她以前睡的破庙,地上全是硬邦邦的稻草,风从破洞里灌进来,能把骨头都吹裂。
她蜷缩成一小团,小小的身体陷在被子里,很快就沉沉睡去。
这一觉,是她记事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岁岁就醒了。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房间。
她记得昨天那个神仙一样的姐姐把她带回了家。
这里就是她的新家吗?
她不想给新家添麻烦。
岁岁手脚并用地爬下床,摸索着穿上那件宽大的旧衣服,又学着张嬷嬷的样子,努力把那床旧棉被叠成一个歪歪扭扭的方块。
做完这一切,她才踮起脚尖,轻轻推开了房门。
门一开,一股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
这股寒意并非来自天气,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压抑的东西,像一块巨大的冰,笼罩着整个院子,让人喘不过气。
岁岁打了个哆嗦,她的大眼睛顺着那股寒意的源头望去。
正厅。
那股让她浑身不舒服的死气,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此刻,镇北王府的正厅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福伯站在下方,手里拿着一本账簿,声音都在发颤。
“这是府里最后的账目……各家铺子的掌柜都来过了,催着要结清货款。城南的米铺已经放话,再不还钱,就要……就要去京兆府告我们……”
正位上,没有坐人。
下手处,一个身穿玄色衣袍的青年坐在轮椅上。
他就是镇北王府的大公子,陆从寒。
曾经的少年将军,此刻却面色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一双墨色的眸子,沉寂得宛如一潭死水,看不到任何光亮。
他静静地听着福伯的汇报,俊美而阴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那双曾经握着长枪保家卫国的手,如今无力地搭在膝盖上,膝盖上盖着一张薄薄的毯子。
“呵。”
一声极轻的冷笑,从他喉间溢出,带着浓浓的自嘲与厌世。
整个王府,就是一个巨大的笑话。
就在这时,沈婉牵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侧门走了进来。
“从寒。”
沈婉的声音打破了厅内的死寂。
陆从寒缓缓转动轮椅,目光落在母亲身上,当他看到沈婉身后那个怯生生探出小脑袋的岁岁时,那双死水般的眸子,骤然掀起一丝波澜。
那是一丝冰冷的、尖锐的、毫不掩饰的厌恶。
岁岁被那道目光看得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就往沈婉身后躲,只敢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偷偷地打量着他。
这个哥哥,好吓人。
“母亲。”陆从寒开口了,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磨过,“王府是什么光景,您比谁都清楚。”
他的视线像刀子一样,刮过岁岁瘦小的身体。
“这里不是善堂。”
“我们连自己都养不活,您还从外面捡一个累赘回来做什么?”
他的话,字字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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