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浮在滚烫的沸水之中,时而被灼痛惊醒,时而又被沉重的黑暗拖拽下去。
额头上传来冰凉湿润的触感,似乎有人在不断地为她更换降温的帕子,那一点微弱的凉意,是这片混沌灼热里唯一的救赎。
孙妙仪艰难地睁开眼皮,依旧是那熟悉的雕梁画栋,只是床边似乎多了一个人。
鼻息间的灼热感未退,那股烦闷的燥气在胸腔间左冲右突,散之不去。
她难受地蹙紧了眉头,发出一声微弱的嘤咛。
“你醒了?”
一个清冽如玉石相击又带着几分的温和的声音,在床边不远处响起。
孙妙仪缓缓转过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道清风明月般的身影。
谢明昭端坐在床畔不远处的酸枝木圈椅上,身姿挺拔如修竹。
昏黄的烛光勾勒着他近乎完美的侧脸轮廓,鼻梁高挺,唇线优美,如同最上等的工笔画。
他手中正拿着一卷书,见她醒来,便将书卷轻轻放在一旁的小几上,那双总是沉静如深潭的凤眸望了过来,带着一丝关切,也带着一丝……探究。
看到这张熟悉而清俊的脸,孙妙仪心头一酸,滚烫的泪水瞬间毫无预兆地涌出眼眶。
她发出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悲怆:
“表哥……” 泪水流得更凶,“有人……有人为了救我……死掉了……”
谢明昭看着她脆弱的模样,那双清冷的凤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没有立刻出言安慰,反而沉默了一瞬。
这短暂的沉默,在孙妙仪看来,更像是无声的默认和哀悼,让她心中的绝望更深了一层。
然而,下一瞬,谢明昭的嘴角却缓缓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
那不是安慰的笑容,也不是悲悯的笑容,而是……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冷漠,甚至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玩味?
那抹冷笑,如同寒冰,瞬间冻结了孙妙仪汹涌的泪水。
她愕然地瞪大了那双被泪水洗得格外明亮的杏眼,忘记了哭泣,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谢明昭似叹息般地看了她一眼,那叹息里似乎也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他站起身,拿起旁边温着的药碗旁一块干净的湿帕子,动作自然地轻轻拂开她额前被汗水濡湿的碎发擦拭。
“傻妹妹,”
他声音清冽,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你若是了解过此人,便会知道你此时的哭,有多么……傻了。”
“嗯?” 孙妙仪当真愣住了,眼泪挂在睫毛上,要落不落。
那双水洗过的杏眼亮得惊人的看着他“表哥……你……你什么意思?”
谢明昭收回手,他端起旁边小几上的青玉茶盏,用盖子轻轻撇了撇浮沫,却没有喝,目光落在袅袅升起的热气上,仿佛在组织语言。
烛光在他如玉的侧脸上跳跃,为他清冷的气质添上了一抹深邃的阴影。
“这个人,”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讲述传奇故事般的疏离感,“本名刘寄奴,出身……呵,不过是最底层的黔首草民罢了。”
“他以编织草鞋度日,所得微薄,却偏偏沾上了赌瘾。”
谢明昭的语气带着世家子弟天然的轻蔑,却又隐含着一种奇异的探究,“一日赌红了眼,竟将家中仅存的一点家当,连同他卧病老母的药钱,一并输了个精光,输不起便想耍赖,结果惹怒了当地的地痞村霸,被五花大绑地捆在村口的老槐树上,扬言要将他活活晒死。”
他的描述平静无波,却勾勒出一幅底层百姓挣扎求存的残酷画卷。
孙妙仪听得心头一紧,难以想象那个男人,竟有如此不堪的过往。
“他本该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死在那棵树上。”
谢明昭顿了顿,凤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然而,终归命不该绝,那一日,恰逢一位身份极其尊贵的人太傅王琰,路过那个穷乡僻壤。”
“他的车驾经过村口,看到那棵树下绑着的年轻人,烈日灼烤,遍体鳞伤,气息奄奄,狼狈不堪到了极点。”
谢明昭的声音微微低沉下来,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凝重,“可太傅王琰是何等人物?他一眼便看到了那年轻人濒死之时,眼中迸发出的那股子狠戾!那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要将整个世界都拖入地狱的滔天杀意!那眼神,凶戾得让见惯了风浪的他都心头一凛!”
“王琰当即断定,此子心性异于常人,绝非池中之物!便出手将他救了下来。”
谢明昭的语气带着一丝感慨,“带回王府后,太傅并未将他当作寻常奴仆,或许是惜才,或许是好奇,太傅竟亲自教他识字,延请名师授他武艺,这刘钰……倒也当真不负太傅所望,其聪慧程度,令人咋舌,无论多么艰深的典籍,他看一遍便能通晓其意,举一反三,武学一道,更是天赋异禀,无论多么繁复的招式,他上手极快,一点就透,短短数年,其造诣竟已远超许多浸淫武道数十年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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