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妙仪唇角却几不可察地微微扬起一丝弧度。
终于来了!
她弃琴棋书画而择清谈,为的便是这一刻——要引得男宾席间真正能左右风向的贵人注目!
她要借他的势,成就她的名!
寻常才艺扬名太慢,王锦华母女也绝不会再给她第二次这般抛头露面的机会。
她必须在这场宴席上一鸣惊人,造成足够的轰动,唯有成为名动京华的人物,她往后的日子才能稍有转圜之机,才不至于被那对母女无声无息地磋磨至死!
孙妙仪的声音清越平静,却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穿透那扇紫檀屏风,清晰地回应那道清傲的质疑:
“这位公子问得极好!黄老之道创立初衷,绝非为了清谈。昔日黄帝垂裳而治,老子着《道德经》五千言,皆为经世致用、治国安邦之道。”
她微微一顿,目光仿佛能穿透那厚重的紫檀屏风,精准地落在那发问的贵公子身上:“所以公子言清谈是空谈误国,妙仪不敢苟同!”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掷地有声的力量:
“谢太傅淝水之战前,百万强敌压境,朝野上下震恐欲裂!谢公于东山别墅,仍与友人对弈清谈,意态从容,仿佛无事发生!然而——”
她话锋如刀,斩钉截铁,“那是因为他早已将敌我强弱之势、山川险要之利、人心向背之机,算无遗策!若无平日清谈思辨之功,何以能在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于方寸棋盘间决胜千里之外!”
她目光灼灼,话语如同惊雷炸响,响彻整个涵光阁:
“故此,清谈并非无用,有经天纬地之才者,清谈可明大道、砺心智,可令其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而庸碌无能之辈,则纵得了治国安邦的良策,亦如明珠投于暗室,弃之如敝履!可见公子所质疑者,非清谈本身,乃是清谈之人!”
一席话,不但又刷了一番谢氏的好感和存在感,更将对方那诛心的质疑彻底击碎!
屏风后,陷入一片震撼的寂静。
片刻,一个清越雅致带着由衷赞叹与心悦诚服的声音响起,正是方才发问之人:
“好!好一个‘在于人’!孙小姐见解卓绝,字字珠玑,如黄钟大吕,震聋发聩!玄之,受教了!”
这声音温润如玉,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此刻却充满了真诚的折服。
女眷中有人失声低呼:“什么!竟是王玄之公子!”
那可是琅琊王氏嫡系三房的嫡长子,王玄之!
真正的顶级门阀贵胄,才名冠绝洛阳,其身份地位,远非王夫人那种旁支可比拟!
连他都如此盛赞孙妙仪,亲口称“受教”?!
这是何等的分量!
谢蕴华激动得紧紧握住孙妙仪微凉的手,眼中泪光闪烁,满是骄傲与狂喜。
王夫人和孙婉清的脸色,则彻底变成了死灰!
她们精心策划的毒计,非但没能将孙妙仪打入尘埃,反而成了她名震京都的踏脚石!
凭什么连王玄之这样的人物都为她折腰说话?
屏风后,赞叹声、议论声如同海啸般轰然爆发:
“妙哉!此女文采斐然,乃是真才女!”
“才思如电,见识如海!巾帼不让须眉,当如是也!”
得到琅琊王氏嫡子王玄之那一声震动全场的“受教”,孙妙仪之名,连同她那惊世的容颜、脱俗的气质和冠绝的才情,如同插上了翅膀,瞬间传遍整个帝都!
待到正式开宴之时,席间的氛围已然发生了变化。
那些先前对孙妙仪避之唯恐不及的贵女们,此刻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惊叹、羡慕,以及不得不对她重新审视的忌惮。
更有几位真正心思清正的贵女,主动离席,带着真诚的笑容,走到孙妙仪和谢蕴华这一席,热情地攀谈起来。
“妙仪妹妹,方才那番清谈,真如醍醐灌顶,令人茅塞顿开!不知妹妹平日都研读哪些典籍?”
“是呀,妹妹对《庄子》的见解,精妙绝伦,令人叹服,可否再与我等细细分说一二?”
孙妙仪被热情的贵女们围在中间,她依旧保持着那份清雅与恰到好处的疏离,但态度却温和了许多。
言谈举止落落大方,既不刻意逢迎讨好,也不故作清高冷傲,那份从容自若的风骨,反而更令人心折。
谢蕴华在一旁含笑看着,不时温言补充几句。
姐妹二人,一个清雅如空谷幽兰,一个皎洁似云间明月,成为了这场盛大寿宴上最璀璨夺目的风景。
涵光阁内,方才清谈的锋锐余韵,似乎已被这醇酒佳肴的暖融气息悄然化去,只余下丝竹靡靡,笑语盈盈。
一名身着王府二等侍女服色的婢女,垂首敛目,姿态恭谨,托着一把釉色温润的白玉执壶,步履轻盈地走入大厅之内。
厅门处值守的侍卫中,只有一人姿态迥异!
他未如旁人般站得笔直如松,反而抱着一柄古朴长剑,略显吊儿郎当地斜倚在墙边,眼神懒散扫过往来人等。
就在那侍女即将踏入厅门的刹那,他剑眉倏然一挑,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她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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