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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五十分。
转角咖啡馆。
林风坐在靠窗的位置，有些别扭地扯了扯衣领。
身上这件唯一的“体面”衬衫，是他三年前参加电竞颁奖典礼时买的，现在穿在身上，紧绷得像一层借来的皮肤。
他观察着四周。
轻柔的爵士乐，咖啡豆的焦香，情侣间的低声软语。
这是一个被“岁月静好”四个字浸泡得发软的世界。
但林风的神经，却紧绷如弓弦。
他的右耳里，塞着一枚第九局出品的、比米粒更小的微型通讯器。
而他的视网膜上，正分裂成两个截然不同的次元。
左边，是咖啡馆的现实全景。
右边，则是一个幽蓝色、数据狂流的界面——【环太平洋国际金融峰会】安保系统沙盘。
十分钟前，系统捕捉到了一丝几乎可以忽略的涟漪。
一股幽灵般的数据流，像一条无形的蛇，优雅地绕开了华海市网络安全中心布下的重重铁壁，用信子轻轻“舔”了一下峰会主会场的内部网络。
然后，瞬间消失。
轻柔，致命。
没有触发任何警报。
若非林风的沙盘系统对整座城市进行着不间断的背景扫描，这个致命的“吻”，将永远沉睡在无人知晓的黑暗里。
是“猎人”。
他来了。
比预想中，快得多。
“你好，请问是林风先生吗？”
一个清脆、公式化的女声在头顶响起。
林风瞬间将视网膜上的沙盘最小化，抬头。
一个穿着得体职业套裙，化着精致淡妆的女孩站在桌前，脸上是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李娟。
今天的相亲对象。
“啊，是，我是。”林风略显笨拙地站起来，“李小姐，请坐。”
李娟优雅落座，将一个看不出牌子但质感极佳的手袋放在旁座，目光不着痕迹地完成了一次从头到脚的快速扫描。
当她的视线在林风那双有些磨损的运动鞋上停留了0.5秒后，眼底深处，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失望，转瞬即逝。
“林先生比照片上看起来要……精神一些。”李娟率先开口，用得体的措辞打破了尴尬。
“李小姐也比照片上更漂亮。”林风客气地回应，大脑却在另一个维度飞速运转。
【系统，将刚才那股异常数据流的所有特征，建立一个‘幽灵模型’。】
【对全市所有关键网络节点，进行24小时不间断扫描。】
【指令确认。‘幽灵模型’建立完毕。扫描启动。】
“听王阿姨说，林先生是自由职业者？”李娟端起服务员送来的柠檬水，用一个优雅到可以做范本的姿势，轻轻抿了一口。
“这个概念还挺新潮的，能具体说说，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来了。
审判庭的第一个问题。
“呃……算是……数据分析和风险评估一类的吧。”林风含糊其辞。
他没撒谎。
他分析的数据，是城市命运。
他评估的风险，是国家安全。
“哦？数据分析？”李娟的眉毛微微上挑，似乎真的来了点兴趣，“那正好，我们单位最近也在搞数字化转型，我是我们科室的青年骨干，负责牵头这个项目。”
“主要是把我们历年的税收数据进行整合归档，工作量特别大，不过领导很看重。”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不经意地补充道：“说是做好了，年底的优秀公务员评选，会优先考虑我。”
嘴上说着辛苦，语气里的优越感却如同满溢的香水。
林风只能配合地点头，脸上挤出一个“你好厉害”的表情。
就在这时，耳麦里传来慕容雪冰冷急促的声音。
“沙盘，收到吗？我们刚也发现了入侵，技术部门正在追踪，但对方像个鬼，毫无痕迹。你那边有什么发现？”
林风的眼皮极轻微地跳动了一下。
他一边微笑着，听李娟讲述自己在单位里如何巧妙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一边在意识里对慕容雪做出回应。
“对方不是鬼，他是‘猎人’。”
“他不是在入侵，他是在巡视自己的猎场。”
“什么意思？”慕容雪的声音里充满了困惑。
“意思是，我们所有的常规防御手段，对他都无效。别追了，你们追不到的，那只会暴露你们自己的位置。”
“那我们怎么办？干等着？”
林风看着李娟那张因谈到自己光明前途而神采飞扬的脸，脑子里却在沙盘上疯狂推演着一场战争。
【推演开始：假设‘猎人’的第二次试探将在10分钟内发生。】
【攻击目标可能性预测：1. 峰会安保系统（34%）；2. 城市交通管制系统（28%）；3. 华海市金融数据中心（38%）。】
金融数据中心！
林风的心脏猛地一跳。
那才是核心。控制了那里，就等于扼住了整个峰会的咽喉。
“林先生，你在听我说话吗？”李娟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满。
“啊？在听在听。”林风立刻回神，“你刚才说，评上优秀公务员之后，分房的积分会高很多，对吧？那确实很重要。”
李娟的脸色这才缓和，继续说道：“是啊，所以说，女孩子还是要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这样才有安全感。对了，林先生，你对未来有什么规划吗？”
“比如，有没有考虑过考个公务员或者事业编？自由职业虽然听起来好听，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不稳定，也没有社会地位……”
她的话像一根根温柔的绣花针，扎在林风的耳膜上。
而与此同时，他视网膜的角落里，一个血红色的警报图标，开始疯狂闪烁！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幽灵’数据流！正在接近华海市金融数据中心！】
【预计30秒后接触防火墙！】
来了！
林风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缩成了针尖。
他必须立刻行动。
“不好意思，李小姐，我……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去一下洗手间。”林风猛地站起身。
李娟脸上最后一丝礼貌的微笑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她大概觉得，这是林风为了逃避“未来规划”这个话题，而找的拙劣借口。
林风顾不上她的表情，快步冲向洗手间。
在关上隔间门的一瞬间，他的气质陡然一变。
懒散与局促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冷静与肃杀。
他的意识完全沉入沙盘系统。
“系统！以我为节点，接管金融数据中心外围所有民用网络摄像头、智能电表、共享单车蓝牙锁！”
“构建一个由海量垃圾数据组成的‘数据沼泽’！”
【指令确认！正在链接全市127万个物联网终端……】
【数据沼泽，正在生成！】
林风的眼前，一张由无数光点构成的虚拟大网，瞬间成型。
那股代表“猎人”的幽灵数据流，一头撞了进来。
它原本优雅而精准的路径，瞬间被打乱。
它陷入了一片由“某某外卖满30减5”、“某某单车免费骑行券”、“某某商场打折促销”等亿万条无用信息构成的，粘稠泥潭。
“猎人”显然也愣住了。
他可能从未想过，会有人用这种堪称“流氓”的方式来防御。
这不符合任何网络攻防的逻辑。
这就像两个绝世剑客正在紫禁之巅比武，其中一个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石灰，扬了对方一脸。
趁着对方迟滞的那0.1秒。
林风的意识化作最锋利的刀。
“系统！捕捉它！分析它！把它给我……活捉！”
【‘数据沼泽’协议已启动‘缠绕’模式！】
【目标已被困住！】
【正在进行结构解析……1%……5%……10%……】
然而，就在解析进行到13%的时候，那股数据流，猛地一震。
它竟然选择了……自爆！
【警告！目标数据源正在自我销毁！】
轰！
一声不存在于现实中的爆炸，在林风的意识里响起。
“猎人”逃了。
代价是，留下了一片米粒大小的，无法被销毁的……核心代码碎片。
林风看着那片静静悬浮在沙盘里的碎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第二回合，他赢了。
而且，他拿到了第一份可以真正用来研究敌人的“dNA”样本。
他推开隔间的门，回到座位上。
李娟已经站了起来，手袋挎在臂弯，正准备离开。
她看着林风，眼神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怜悯和决绝。
“林先生，我想，我们可能不太合适。”
“我们追求的东西不一样。”她顿了顿，说出了那句最伤人，也最真实的话。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说完，她转身，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而果断。
林风坐在那里，看着她消失在门口的背影。
他又看了看自己视网膜上，那片闪烁着危险光芒的代码碎片。
他端起那杯已经凉透了的咖啡，喝了一口。
又苦又涩。
他轻声地，对自己说了一句。
“是啊，你说的……还真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