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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纯白的光柱，是宇宙的橡皮擦，无声无息地吞噬了陈斌。
连同他刚刚继承的神位，他脸上那狂喜到扭曲的笑容，以及他作为“总设计师”存在的全部概念。
一切，都消融于绝对的纯白。
林风视网膜上，冰冷的进度条在一瞬间从3.1%飙升至100%。
【系统环境净化……已完成。】
【待清理概念队列……已清空。】
【祝您游戏愉快。】
如同墓碑上的墓志铭，冰冷的文字缓缓淡去。
世界，前所未有的清净。
“噗通。”
林风的身体从半透明状态彻底凝实，像一个被剪断所有丝线的木偶，重重摔在地板上。
冰冷，坚硬。
这是现实的触感，真实到让他刺痛。
他视网膜上，所有燃烧着金色火焰的图标，所有代表着至高权柄的徽记，所有奔腾不息的数据流与能量条……
全部消失了。
干净得，就像一场从未存在过的幻梦。
只剩下病房里那盏昂贵的水晶吊灯，在他纯净的视野中，折射出苍白的光。
再见了，总设计师。
林风在心里，对自己说。
也或者说，是对那个被献祭的“自己”，说。
“林风！”
慕容雪一声惊呼，疾步冲上，将他扶起。
她的手触碰到他的手臂，那份真实的温感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但眼神中的困惑却愈发浓重。
“你……没事吧？”
她扶着林风，小心地将他安置回床上。
动作很轻，带着一种对待珍贵样本的谨慎，以及一丝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怜悯。
林风看着她。
那双曾经写满了绝对信任、炽热崇拜与无条件依赖的锐利眼眸，此刻，只剩下一种复杂的、混杂着疏离与同情的陌生感。
她脑中，关于那个一念可决百万人生死、一语可令天地变色的“沙盘”指挥官的记忆，已经变成了一堆无法解读的损坏数据。
她只模糊地记得，眼前这个叫林风的青年，是一个代号为“蜂巢”的S 级灾难事件中，唯一的核心幸存者。
他似乎因为目睹了过于恐怖的真相，精神受到了巨大的、不可逆的创伤。
他，需要被保护，被研究。
……
第九安全局，最高指挥中心。
高建军看着大屏幕上，那份由AI自动生成的、言简意赅的最终报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报告上写着：“S级‘蜂巢’危机，因未知社会学因素自行消退，全球秩序已恢复正常。”
自行消退。
高建军咀嚼着这四个字，总觉得心脏像是被挖空了一块，空落落地疼。
他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忘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人？
或者，忘记了一位……他曾为之赌上一切的……神？
……
“儿子！儿子！快看！”
一阵熟悉的、充满活力的声音，通过床头柜上智能终端的视频通话功能，咋咋呼呼地响了起来。
是母亲王淑芬。
林风看着屏幕里母亲那张兴奋得满面红光的脸，一时间有些恍惚。
“妈……”
“你先别说话！看这个！”
王淑芬将镜头一转，对准了客厅墙壁上一个刚刚安装好的、充满未来感的白色圆形设备。
设备中央，亮着一圈柔和的蓝色光晕。
“当当当当！‘赫利俄斯之光’！划时代的家用零点能方舟反应炉！”
王淑芬的声音里，充满了小市民式的炫耀与自豪。
“永久免费供电！国家补贴安装！我跟你说，我可是托了你张阿姨的侄子的同学，才抢到咱们小区第一个安装名额的！”
父亲林建国也凑了过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儿子，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以后咱们家电费一分钱都不用交了！”
赫利俄斯之光……
林风看着那个前卫的设备，他的大脑——这个唯一保留了所有记忆的“最终数据库”，瞬间开始以一种凡人之躯无法承受的速度疯狂运转。
它的外形。
它的能量波动特征。
与他从【建筑师】被石化前，截获的那份加密数据中的b计划，完美匹配！
代号：【静默熵增】。
这个设备，根本不是什么“零点能反应炉”。
它是一个高效的“信息熵吸收与湮灭器”。
它的作用，就是以一种悄无声息的方式，将覆盖范围内的现实物质世界，其复杂、混乱、充满可能性的“信息熵”，不断地吸收、清零。
最终，将整个世界，变成一块光滑的、没有任何“信息”的、可以被轻易改写成任何形态的数据白板。
从物理层面，将世界……格式化。
“妈，爸……”
林风的喉咙有些发干，声音沙哑。
“把那东西……关掉，立刻拆了它！”
视频那头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你说什么？”王淑芬的眉头紧紧皱起，“林风你是不是病糊涂了？这可是高科技！是国家推广的好东西！”
“它违背了热力学定律！永动机不可能存在！”林风试图用最基础的逻辑去解释，却发现自己的语言如此苍白无力。
他总不能说，这玩意儿是灭世组织用来毁灭地球的吧？
“科学？你懂什么科学？”
王淑芬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那熟悉的味道又回来了。
“人家诺贝尔奖的科学家团队研发的！全球直播发布会你没看吗？你一个天天在家打游戏的，跟人家谈科学？”
“这可能是个骗局！”
“骗局？国家会带头搞骗局吗？你这孩子，思想怎么这么消极！我看你就是自己一事无成，见不得家里好！”
王淑-芬越说越气，直接一挥手。
“懒得跟你说！我跟你爸要去体验一下24小时不关空调的奢侈生活了！你就在医院里好好反省吧！”
啪。
视频被单方面挂断了。
林风呆呆地看着黑下去的屏幕，一股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压垮。
他曾经，一念之间，便可让全球海洋生态逆转，让城市死而复生。
而现在。
他却连阻止自己的父母，安装一个足以毁灭世界的危险电器，都做不到。
这，就是凡人。
他缓缓地，从床上下来，走到病房角落里一台供访客使用的笔记本电脑前。
开机，联网。
没有上帝视角，没有普罗米修斯。
他现在，只是一个凡人侦探。
一个要在信息的垃圾海中，寻找一线生机的……求生者。
他没有在搜索栏里输入“赫利俄斯之光”，那是无效信息。
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那颗凡人的大脑，模拟出“普罗米修斯”的运算逻辑。
他开始回忆【建筑师】那份数据中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参数，每一个被加密的专有技术名词。
【反相坍缩】、【Z-p-E伪谐振】、【玻色-爱因斯坦凝聚态场域约束】……
他将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词组，以一种怪异的逻辑组合在一起，输入了搜索引擎。
屏幕上，依旧是成千上万条歌功颂德的新闻和软文。
但他没有放弃。
他切换了搜索引擎，使用了更深度的学术数据库接口。
他换了十几种语言。
他用上了只有顶级黑客才懂的搜索语法，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剔除着99.99%的无用信息。
终于。
在一个服务器位于瑞士、需要三重认证才能访问的、名为“前沿理论物理模型”的非公开资料库深处。
一个搜索结果，跳了出来。
那是一篇三年前发布的、未被任何主流期刊采纳的、被标记为“高度推测性，缺乏实验数据”的论文。
论文的作者Id，只有一个词。
【麦克斯韦妖】。
论文的标题是：
《一种基于伪零点能场域的宏观物质熵减模型及其潜在的武器化应用》
林风的手指，微微颤抖着，点开了它。
晦涩的公式，复杂的推导。
但在论文的最下方，是一张用专业软件绘制的、异常复杂的能量循环模型草图。
那张图，仿佛一道惊雷，劈开了林风脑中的迷雾。
它赫然是“赫利俄斯之光”核心原理的……简化版、或者说，是它的理论雏形！
林风的目光，死死地定格在那张图上。
那颗已经化为凡人的、沉寂的心，在这一刻，重新燃起了一点微弱的，却足以燎原的火花。
他失去了神的力量。
但他没有失去神的智慧。
这张牌桌，他还没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