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棠 第38章 口是心非

“这么急着离开。不怕落单，再遇见屠磊洋？”陆归临眸色一滞，似笑非笑，还是那副冷漠阴郁之像。

“逐胜坊里，闯关者有几十之多，就算长庚公子爱看戏，何必上赶着，盯着我一人笑话。”孙棠棠心中怨怼之意纷涌，欲转身离去。

“就算你不愿见我，如何连蒙青露也要避开？”陆归临自顾自道。

孙棠棠面露狐疑之色，脚下怔住，起了争辩讥讽之心，嗤笑好几声：“长庚公子莫不是吃醉了酒？我同你一共就见过这几次，何来不愿见你之说。倒是公子，不愿同我等一道，如今还要在此颠倒是非。难不成，待会公子还要唤人来，再来一出各执一词？”

不待陆归临答话，孙棠棠心绪翻涌，她左手牢牢扯住身侧襦裙的布料，右手握拳，指尖抠得掌心生疼，好似要将这三年压抑的种种，一齐讨个说法，话到嘴边，见着陆归临琢磨不透的眸色，想起他方才偏帮燕霜儿，那些话又生生咽下。

良久，她从牙缝中缓缓挤出几句：“既是陌路之人，不劳公子费心，公子也给我留条活路。”

“燕霜儿之事……”陆归临亦是话到嘴边，犹豫再三。他本不该跟来，更不该单独同孙棠棠对上。

只是方才，被清冽微甜的棠梨香味萦绕，那股熟悉的熨帖直钻心底，他鬼使神差，多说了几句。

“公子跟上来，难道是专程为燕霜儿开脱？”孙棠棠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

她自是不信。可究竟有什么事，陆归临不能开口直言，倒是要拿燕霜儿当幌子。

难道他看不出，她不喜欢燕霜儿？

罢了，陌路之人的喜恶，有什么好挂心的。

“恕我无暇多言。”孙棠棠抬眸，提步转身。

“本公子来逐胜坊，是为寻乐。孙姑娘不似普通小娘子，同那些江湖人士周旋，多了好些乐子。若孙姑娘落入他们之手，岂不是没戏可看？”陆归临同孙棠棠隔了几步，心绪终于平复，他一手负于身后，眸色落寞，言语间却装作戏谑轻佻，颇有那些纨绔肆意玩弄，草菅人命之疯感，“是以本公子好心提醒几句，就算不喜燕霜儿，何不同他人一队？届时你们争来斗去，再起个内讧，当真快哉。”

孙棠棠心中酸涩顿起，虽知他没安什么好心，竟是存了拿她取乐的心思。此等语气，同三年前那个雨夜，他将伞柄从自己手中击落在地时所言，看似松快了些，内里的讥讽之意，简直如出一辙。

居高临下，不屑，轻视，厌恶……

是了，她同燕霜儿不对付，女子间此等龃龉，这些自命不凡的男子瞧了，多半心中自大得紧，这才不停拿燕霜儿激她。

如逗那些猫儿狗儿，越逗得它们龇牙咧嘴，那些人越笑得开怀。

孙棠棠敛下心头怒意，头也不回大声道：“恐怕要教公子失望了。单打独斗就够，何必浪费心思勾心斗角？请公子记住，我等草民来此，敢为所求拼上性命，公子还是莫要招惹。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见孙棠棠的步子越来越快，很快就消失在浓雾中，陆归临不禁懊恼。三年没见，她还是如此，看着八面玲珑，内里一身傲骨。

偏偏自己只能如此口气，不然她若起疑，万一追溯至三年前，一切前功尽弃。

倒真如她所言，还不如不说。陆归临苦笑一声，也罢，如此一来，那些人更不会对他起疑。

此番若能成功，当能彻底取得那些人的信任。

遥望孙棠棠消失的方向，他双手缓缓紧握，眸色一分一分暗下，若有朝一日，要搭上孙棠棠的性命，他该如何抉择。

见陆归临不再跟上，孙棠棠松了口气，好似脱离险境的刺猬，身上的刺缓缓放下，她背后已被冷汗濡湿，整个人卸了劲。

但她不能如三年前那般，倒在深夜的雨水中，自怨自艾，哪怕她只躺了半夜，天亮后，她又爬了起来。

如今，她连浪费一个夜晚的资格也没有了。

孙棠棠小心探查风向，盯着外缘石子路旁的灯笼光点，一路从密林的最北边摸了出去。

她鼻头抽动，周遭多了些许甜腻香气，想来前头就是江寄月提过的花圃。孙棠棠环视四周，眉心深锁，就算蒙青露被燕霜儿拖得慢了些，她二人在密林外头行走，也应先到。

难道遇到了什么危险？

孙棠棠缓缓摇头，以蒙青露的身手，只要不遇上屠磊洋他们，应无大碍，况且也没听见一路上有什么大动静。

想来她们发现了线索。

孙棠棠歇息几息，索性撕了一缕裙摆，绑在路边的矮枝上。

眼前这片花圃，被一圈木栅栏围着，看起来最少也有半亩。虽是新栽，顺着外围的白灯笼粗粗望去，花圃内里，毫无韵律可言，色泽，布局……皆不像为布景所载。此等布置，里头多半有蹊跷，对应的灯笼，应就在附近。

她取出图纸，最近的亭台水榭，还有些距离，倒是花圃北面有一小块空地，未做标记。

孙棠棠沿着石子路，挨着花圃边继续往北，遇到一片一人多高的纤细木架，若在果园里，合该是挂满了说书人口中的葡萄，眼下倒是挂了一盏又一盏灯笼。

木架下，好几个落单的江湖人士正在细细打量，还有几个，听声音像是先前在山石处斗嘴的屠磊洋手下。这两拨人瞧着，互相不待见。

孙棠棠深吸了口气，硬着头皮，悄声上前。饶是她尽量不引起那几人注意，一个身形绰约的小娘子陡现，那几人还是深看了她几眼。

孙棠棠只当没有听见他们几人的议论，自顾自一盏盏看过去。

此处约摸有二十来盏灯笼，种类繁杂，依旧没什么讲究，夹纱灯，鱼灯，兔子灯，影影绰绰，随意缀在木架各处。一旁还单独支了两架一字型木架，中间各吊了盏做工繁复的花篮灯和宫灯，每盏灯都有半人多高。夜风拂过，内里的烛火倒是稳得很。

孙棠棠不动声色打量完，视线落在那两盏大灯笼上，嘴里开始嘀咕，只希望别是自己的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