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前岛主：从零开始的文明 第34章 心火虽微志不泯，前路共济且徐行

土屋内，时间仿佛被孟婷压抑的啜泣和程然空洞的沉默拉长了。月光悄无声息地移动，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粗糙的土墙上，交织又分离。

程然能清晰地感受到孟婷握着他手的力道，那温热与颤抖，是他在这片虚无的冰冷中唯一能抓住的实物。

“……上海……铁鸟……火锅……”他无声地重复着这几个从孟婷口中听到、却在他脑海中激不起半点涟漪的词语。它们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磨砂玻璃后的光影，能感知其存在，却看不清任何细节，引不起任何情绪。这种彻底的“遗忘”，比记忆模糊更令人恐惧，那是一种根系的断裂，是“自我”正在被连根拔起的无声宣告。

他闭上眼，不再试图去捕捉那些消散的幻影，而是将全部残存的心神集中在当下的感知上——孟婷手心的温度，土炕草垫的粗糙触感，空气中弥漫的、混合了草药和烟火气的熟悉味道，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部落夜间巡逻的脚步声。

这里，是真实的。这里的人，是需要他的。

不知过了多久，孟婷的哭泣渐渐止息。她抬起头，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尽管眼眶红肿，眼神却重新变得坚定。她起身，重新端来一碗温热的药汤，里面似乎加入了更多宁神安息的草药，气味更加浓郁。

“先把药喝了。”她的声音还带着鼻音，却异常平稳，“萨姆长老说，你的身体透支太严重，心神受损，需要长时间静养。那块石头……暂时不要再碰了。”

程然顺从地喝下药汤，苦涩的味道刺激着味蕾，反而让他更清醒了一些。他看向孟婷，艰难地组织着语言，确保每一个词都准确无误，不再出现之前的空白：“我……没事。部落……怎么样了？”

“损失了十七个战士，伤者更多。”孟婷的声音低沉下去，“但防线守住了，兽群短期内应该不敢再来。雷长老在主持重建和抚恤，萨姆长老带着人日夜研究那些晶板碎片，伊姆长老在调配药物。大家……都很感激你。”

程然沉默地点了点头。十七个鲜活的生命……代价沉重。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孟婷轻轻按住。

“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休息和恢复。”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外面的事情，有我们。”

看着她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决，程然最终放弃了起身的念头。他确实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不仅仅是身体，更有一种精神上的疲惫，仿佛随时可能再次沉入那片记忆流失的黑暗。

“我……会不会……把所有都忘了？”他最终还是问出了这个盘旋在心头最大的恐惧，声音干涩。

孟婷握紧了他的手，目光清澈而坚定地看着他：“程然，记忆很重要，但它不是你全部。你教会我们制作陶器，改良工具，打造铜器，设计防御……这些知识已经留在了部落，成为了我们的一部分。你救过阿莱，带领我们找到矿藏，击退兽潮……你做过的事情，你带来的改变，都真实地存在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窗外，“即使……即使有一天，你忘记了‘上海’，忘记了‘火锅’，你依然是那个带领金瞳部落走出困境的程然，是我们认可的家人和兄弟。我们，会帮你记住。”

她的话，如同涓涓细流，滋润着程然几近干涸的心田。是啊，存在过，改变过，或许比记得更重要。

接下来的几天，程然严格按照孟婷的要求静养。他不再强迫自己去回忆，而是尝试着接受现状。孟婷每日都会来陪他说话，有时是讲述部落里发生的琐事，有时是请教他关于工具改良或种植的问题，试图用这种温和的方式，刺激和巩固他现有的认知。阿莱和岩爪也会来看他，带来一些新鲜的猎物或者外面最新的消息。

程然能感觉到，身体的力量在缓慢恢复，但脑海中的那片空洞区域，却如同一个永恒的伤疤，并未缩小，只是不再像最初那样时刻带来剧烈的眩晕和刺痛。它安静地存在着，提醒着他失去的东西，也提醒着他必须向前看。

期间，萨姆长老来看过他一次，仔细检查了那块几乎完全失去光泽的“拉克尔之心”，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告诉程然，其中的“灵”已然沉寂，或许唯有回到其源头，才有重新点燃的可能。但她并未在地底空间的壁画和星图中，找到明确的关于“源头”的指示。

十天后的一个清晨，程然感觉身体好了许多，终于在孟婷的搀扶下，第一次走出了土屋。

阳光有些刺眼，空气清新。部落里依旧忙碌，但气氛不再像之前那般绝望压抑。东面的墙体正在加固，工匠们叮叮当当地敲打着铜器，远处新开垦的田地里，那片“史前小麦”已经抽出了更多的穗子，虽然依旧细小，却在晨光中泛着充满生机的绿意。

他看到雷长老正拄着拐杖，指挥着年轻人清理战场遗留的兽骨，准备用来制作新的工具和武器。看到程然，雷愣了一下，随即大步走来，用力拍了拍他另一侧的肩膀（避开了他虚弱的身体），声音洪亮：“醒了就好！你这家伙，可把我们吓坏了！”

那手掌的力度和爽朗的笑容，驱散了程然心中最后一丝阴霾。

他站在阳光下，看着这片他亲手参与建设、并为之血战的土地，看着这些将他视为亲人的面孔，心中那股因记忆流失而产生的惶恐和虚无，渐渐被一种更为踏实、更为沉重的责任感所取代。

过去或许正在模糊，但未来，仍需亲手开创。

他转头看向孟婷，对她露出了醒来后的第一个、虽然依旧虚弱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我们……去看看麦田吧。”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沉默者的威胁未除，自身的隐患仍在。但此刻，携手同行，便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