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裂痕：2525的归途遥迢 第173章 沙漠小屋

傅悉老了，总爱陷在回忆里。那些碎片化的光影中，永远站着一个叫妮塔的女人——她是刻进他骨血里的人，是曾怀着他骨肉的人。

傅悉的原生家庭，像一串串珠里最不起眼的那颗珠子。父母是成功的商人，子女众多，他们对每个孩子说不上重视，也谈不上轻视，只尽责地履行着父母的义务，教子女系鞋带、懂礼貌，却从未给予过半点真切的温暖。兄弟姐妹一同上学、毕业，而后各自奔赴远方安家，一年到头只剩一次年末聚会。聚会散去，便又回到各自的人生轨迹，彼此客气疏离，谁也不对谁的生活多问一句。傅悉十八岁住校，二十岁提前两年半修完全部功课，之后去了老罗伯特庄园当管家——这份职业是爷爷曾做过的，家人没异议，也没关心。久而久之，傅悉不再对家人提及自己的生活，家在他的记忆里渐渐淡化，只剩一层礼貌的外壳，他常常自问：这就是我要的亲情吗？答案永远是否定的。他始终好奇，这样表面和睦、内心疏离的家族模式，为何能在父母、甚至爷爷奶奶身上一代代延续。

妮塔是他从野骆驼交易中心赎回来的女人。

那时他已转到特罗斯庄园当执事（也就是管家），庄园需要骆驼组建沙漠猎队，他便去了交易中心。远远就看见被当作牲口一样关押的妮塔——她原是牧区农场主家的女佣，不堪忍受高强度奴役，偷了几匹骆驼逃跑，被抓回后按牧区规矩，要当作“贼”一同出售。牧区奉行强者法则，文明落后，对逃跑的仆人惩罚极严，若不是傅悉一眼相中了她眼中的韧劲，她或许早已沦落不知何处。

妮塔和他见过的所有女人都不同。她青涩，带着野性的鲜活，他害羞靠近，她便笨拙迎合。那个夜晚，没有世俗的束缚，两人坦诚相待，成了彼此的慰藉。他们本是不般配的，可傅悉却在她身上，第一次摸到了“人间烟火”的温度。

成婚后，妮塔渐渐改变了从前淡薄的家庭观念。每当傅悉顶着风沙归来，喊一声“妮塔”，门总会立刻打开，笑盈盈的她会迎出来，接过他的斗篷，细细拂去上面的尘沙。他坐在马扎上，看着她忙里忙外，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踏实——这是他在原生家庭里从未得到过的感觉。妮塔会做面食，炸出的馃子外焦内嫩，香得让他着迷。父母不会做，兄弟姐妹也没人会，他们只教会他客气疏离，而妮塔教会他，家是有人等、有饭香的地方。

每天去庄园侍奉主人，傅悉最盼的就是夜晚。策马急行时，远方那盏亮着的油灯，便是他的灯塔。妮塔就是那盏灯，只要看见光，他就莫名心安。

可好日子终究不长。

妮塔爱喝酒，也爱撒点小谎。有一次，她骗傅悉说要去赶场，实则喝得酩酊大醉。那时她还不知道自己怀了孕，等傅悉焦急归来，她只迷迷糊糊地冲他笑：“傅悉，我很好呀。”

那一刻，傅悉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自那以后，他再也没哭过。

生活是块粗粝的磨石，把人的棱角一点点磨平，连回忆都变得斑驳。傅悉后来总想起妮塔的过往：她逃跑时被抓，父母本可以交赎金救她，却因她偷了骆驼的“罪名”，最终任由她被卖；想起她婚后的改变，想起那盏油灯，想起外焦内嫩的颗子，想起她怀着孩子醉酒时的笑容。

这些记忆像刻在心上的裂痕，一碰就疼。他总想改写这段回忆，可终究是徒劳——时光不会倒流，那些失去的、遗憾的，早已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门轴吱呀一声响，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风沙里，妮塔笑盈盈地站在门口，伸手为他拂去尘沙。傅悉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呼喊，却只听见风声掠过沙漠，卷走了遥远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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