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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舰长接到通报时,只当是例行警戒——付近海域有海盗踪迹。带人围上去才发现,不过是几个不成气候的毛贼。
海军战士把中了毒的海盗拖到他面前时,甲板上还残留着咸腥的血气。舰长沉吟许久,忽然问了句没头没尾的话:“这些人……有亲人么?”得到肯定答复的瞬间,他挥手示意。新一轮清洗随即开始,战士们用海水冲刷着甲板,很快便将痕迹抹去。等锃亮的甲板上摆起宴会,没人再提刚才的冲突,仿佛那片刻的暴戾只是海浪拍打的幻觉。他们已在海上漂了太久,舰上的特殊任务压得人喘不过气,谁也不愿为几个毛贼坏了难得的松弛。
罗舰长望着甲板,眼神里裹着化不开的郁色。刚才处决海盗的战士们正合力拖走水桶,水花溅在干净的钢板上,又迅速被擦干。“留着他们,跟留着瘟疫没两样。”他低声自语,“送进深海,也算是去了该去的地方。”转身踏上锈蚀的扶梯时,金属吱呀的声响像在应和他的话。
驾驶舱里只有三个人:他、副舰长,还有领航员。没人说话,只有仪表盘的电子音在沉默里跳动。他们正在穿越“死亡海”,数百米高的巨浪像移动的山峦压过来,浪尖泛着惨白的泡沫——这是两极冰川融化的恶果,海水早已不是记忆里的模样。船上的金属器械在颠簸中滑来撞去,像装了无形的滑轮。罗舰长大檐帽被气流掀得歪斜,他一手按紧帽顶,一手攥着对讲机,声线在轰鸣中稳如磐石:“左舷动力增强,避开浪峰!”
迎接他们的是更高的浪墙。“哐当”一声脆响,驾驶舱舷窗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海水顺着缝隙汹涌灌入,转瞬便没过了脚踝。高精密仪器虽罩着防水罩,却也经不起数月昼夜不息的冲击,屏幕上的坐标早已变成乱码。通信兵跌撞着冲进来时,正撞见舰长发呆地望着窗外——碧空如洗,阳光刺眼,他们竟闯入了台风眼。
“罗舰长!”通信兵的喊声让他回过神。谁都清楚,台风眼的平静是最致命的假象,外层的风暴足以撕碎钢铁。
“闭嘴。”舰长的声音冷得像冰。
船体早已在扭曲中破烂不堪,可航海日志分明记着,他们只航行了三天。舰上的生物科研室里,老科学家捏着碳十四鉴定报告,指节泛白:“是时空扭曲……我们已经过了三百年。你看这些鱼,本该进化出肺的,现在却没有——这是新生代的特征。”
“见他妈的鬼。”罗舰长把报告拍在桌上。话音刚落,几辆车无声无息从舱外驶过,轮胎碾过甲板的声音细得像幻觉,诡异得让人脊背发寒。在孙专家的坚持下,士兵抓来活鸡,铁笼里的家禽正张着嘴喘气,脖颈两侧竟鼓动着淡红色的腮。“鸡是恐龙后代,”孙专家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吓人,“新生代的鱼上岸长出肺,才有了肺鱼。这鸡……是个意外。”
罗舰长挥手让士兵把鸡拖走,腥味混着消毒水的气味钻进鼻腔,让他一阵反胃。
“谁把见手青炒给专家了?”他忽然骂道。没人回答。从台风眼逃出来后,海军工兵急需补给,伙夫采了一筐筐新鲜食材,有没有毒蘑菇根本没人细查——毕竟,谁能拒绝台风眼里的奇观呢?
那一小块天地至今清晰得像梦:台风眼中心竖着光柱,光柱里有田野、麂鹿、牛马,几栋农舍冒着炊烟,田埂上甚至有未收割的麦穗。几里外是长满红苹果的远山,山顶晚霞里立着座古城堡,城墙上似乎有人影,正隔着云雾望过来。
后来一队兵走出农舍,竟把田野里的太阳拆了,连同牛马一起收入背包,快马踏云而去,消失得无影无踪。罗舰长至今记得那时的眩晕,佐木医生说他需要心理治疗。“我没病。”他盯着医生的眼睛,对方却递来一份报告:孙专家鉴定,你的细胞年龄超过一百岁了。
头顶忽然传来一声轻笑,像从云层里漏下来的。罗舰长猛地吸气,后颈的汗毛全竖了起来。他想起处决海盗那天,那些人被蒙上眼推上枪杆时,喉咙里发出的不是哭喊,而是类似幼兽的呜咽。“是生物武器。”佐木医生的声音在耳边响,“一种细菌,能改变人大脑,尸体连海里的鱼都能毒死。”
他早该想到的。每次返航,船上的人都要进入休养期,只是这次格外长。那些没完没了的检查,那些闪烁其词的报告,都让他莫名烦躁。
“台风眼里有人类没发现的空间。”孙专家总爱说这话,镜片后的眼睛闪着狂热的光。罗舰长却只觉得荒谬——他现在的生活优渥,职称在手,犯不着去追什么虚无缥缈的空间。“见他妈的鬼去吧。”他啐了一口。
“罗舰长,你猜我俩谁有病?”孙专家笑着递来一份鸡的解剖图,腮部的纹路清晰可见。
罗舰长没接,只是把玩着一支新型手枪,金属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把它拆了。”他淡淡说。
再没人敢提那只长腮的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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