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耒是在同一天下午被放出来的。抬眼望见墙上的日历,8月15日——正是小儿子兰紫京的生日。
自前年起,兰紫京便一直陷在病危里,医院一度下了病危通知书,全靠药物吊着一口气。在牢里的每一天,只要念及此事,心就像被生生剜去一块。他兰耒从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唯独对兰紫京,心底总留着寸宽的柔情——说到底,是觉得亏欠了这孩子。兰耒还记得自己曾怒极挥臂,扫飞了兰紫京的乐谱,总疑心孩子的病,就是从那时落下的根。
监狱长说他今日能出狱时,兰耒压根不信。“骗我呢?”他扯了扯嘴角,“我这案子牵扯着佛教学会的人,井惠琴能轻易放过我?”
监狱长瞥他一眼,语气平淡:“这么说,是想等佛教学会的人重新参审,再多蹲几年?”
兰耒噎了噎,乖乖闭了嘴跟着出狱。手下梁麦早等在门外,见他出来,立马捧着套西装迎上去:“二爷……”话没说完就咽了回去,只麻利地替他披上。
“瞅着胖了?”兰耒自己先开了口。
梁麦刚想应声,就被他打断:“屁,是被人揍的。”
梁麦赶紧低下头。兰耒从前常穿的鹿皮靴早被狱里收走,连腕上的金表也换了主。梁麦不敢耽搁,带着他往成衣店匆匆置了身行头,才簇拥着他浩浩荡荡往兰家城堡去。
到了兰家大门外,守门的保德等人还当是来绑架的,慌里慌张就要关门。兰耒一脚踹在门板上,扬手给了保德一巴掌:“瞎了眼?”
他才离家六个月,这帮仆人竟全不认识他了?兰耒越想越气,又打又骂,仆人们缩着脖子不敢应声。也是,主子入狱的事早被兰家封口,他们哪里敢声张,竟连他的样子都记不清了。
骂了好一阵子,气头渐渐散了,兰耒一甩袖子就往里冲。
仆人们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主子真回来了。一瞬间,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一下:他们的好日子,怕是到头了。
有人想拦,却哪里拦得住。兰耒的脚步却越来越慢,六个月牢狱磨不掉他的暴戾,却磨不去对妻儿的牵挂。他仇家多,自己坐牢后,紫京还在为全国古筝大赛做准备吗?
思绪又飘到大儿子兰紫辞身上。那孩子曾去牢里看过他,可兰紫辞早年就搬去了自己的庄园,和他这个父亲、还有继祖母秦长凤等人关系都疏淡得很。在兰家,除了重要聚会,兰紫辞几乎淡出所有人的视线。兰耒从前总觉得,那年安排兰紫辞离开大家庭是对的。
可此刻走在庄园的大草坪上,兰耒没觉出一丝暖意。他冷,这整个主园也跟着透着寒气。
从那年在下水道目睹生母死在仇家欧家手里,到后来想抢夺井志明、报复兰烨却失了算,再到日记被井惠琴烧掉、自己锒铛入狱……兰耒长长舒了口气,喉间溢出一声低叹:“好咧。”
他跟自己说,得带紫京去庄园住,不能让孩子走自己的老路。兰家本就是个没有温度的地方,一切都在算计里。虽说兰家掌控着整个城市的经济脉络,城里人的衣食住行,直接或间接都跟兰家挂着钩,连新闻传媒都是自家的,专门为企业造势……可这些,于他而言早已没了意义。
兰耒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他早明白,自己成不了兰家的掌舵人。
“笑什么?难看得很。”秦长凤不知何时走了出来,语气淡淡。她出来见兰耒出狱,也只算打了声招呼。兰家的女人从不管外事,只消安分守己做个“妇道人家”。
兰耒笑得几乎喘不过气。这事瞒着她太久了。他甚至想,要是秦长凤看到兰烨的真面目,会不会当场吐出来?
谁知秦长凤又说:“兰耒,你别笑我。是不是董事会把你除名了?我也一样,本就无份。我一个女人,吃好穿好,有人养老送终,还求什么?兰家的事,我早看开了。”
兰耒收了笑,点点头。她说的是。那个叫兰秉的私生子,或许比他这亲儿子还强,把他甩开几条街都不止。
“仔细想想,兰家变成这样,我们都有责任。”秦长凤又道。
兰耒应了声“是”。他早布了局,就不信那个叫兰秉的俊美年青人还能一直主持董事会。他从不认同兰秉的身份。
可兰秉早已把控了不少事,兰耒越想越暴躁,岔开话题问秦长凤:“我不在家,紫京的古筝学得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兰烨的声音从庄园那头传来,身边跟着个助理。
“兰先生,您好。”兰秉朝他伸出手,眉眼间竟和兰烨有几分像。
兰耒瞥了眼那只手,没立刻握,只转向兰烨:“爸,这助理人模狗样的,看着就讨厌。”
兰秉笑了笑:“我主持董事会,是兰烨先生临时有事。我也只主持过一次。”
“我们该好好谈谈。”他语气平静。
兰耒不禁皱眉,谁给了他这么大勇气?兰秉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缓缓道:“诬陷别人是犯法的。我家世清白,不过同姓兰,董事会的人误以为我是兰家后代,实在可笑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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