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血冕 第218章 外面的世界

瑟尔特牵着他，如同牵着一个刚刚学会走路、对一切都充满好奇与恐惧的孩子，漫步在寂静的回廊中。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许着艾尔那近乎贪婪地四处打量的目光——看向高耸的穹顶，看向墙壁上古老的浮雕，看向远处拐角可能通往的训练场方向......

这是艾尔被囚禁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看到”外面的世界。

尽管依旧是在城堡内部，尽管身边还跟着掌控他一切的主人，但这短暂的、有限的“自由”，对他而言，已是如同久旱逢甘霖般的恩赐。

瑟尔特感受着掌中那只手从最初的颤抖，到渐渐平稳，再到此刻近乎依赖的紧握。

他侧目看了一眼艾尔那带着恍惚、激动、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福的侧脸，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淡、却真实存在的弧度。

这短暂的“放风”，与其说是对艾尔的奖赏，不如说是瑟尔特又一次精心设计的、关于“掌控”的实践。

他让艾尔品尝到自由的滋味，却又将这自由牢牢攥在自己手中。

他让艾尔看到外面的世界，却让艾尔明白，他能看到什么，能去哪里，完全取决于自己的意志。

这种给予又掌控，放开又牵引的方式，比任何坚不可摧的牢笼，都更能捆绑住一个渴望自由的灵魂。

而艾尔，此刻完全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的幸福与不真实感中，他紧紧跟着瑟尔特的步伐，感受着对方掌心传来的冰冷温度，仿佛那是他整个世界唯一的支点。

他甚至不敢去想，这短暂的“出去”能持续多久，结束之后，等待他的又是什么。

他只知道，此刻，他牵着瑟尔特的手，走在了囚笼之外。

这就足够了。

哪怕这自由短暂如烟火，虚幻如泡沫。

他也心甘情愿，沉溺其中。

——————

瑟尔特牵着艾尔的手，并未走向城堡那些惯常的权力中心或训练区域，而是沿着一条相对僻静、通往城堡后方高地的螺旋阶梯，缓缓上行。

艾尔顺从地跟随着，被禁锢许久的手腕在获得自由后，依旧残留着一种虚幻的轻飘感，而瑟尔特掌心那冰冷而坚定的力道，成了他确认这一切并非梦境的最真实锚点。

阶梯的尽头，是一处开阔的露天平台，位于城堡某座副塔的顶端。

这里平日似乎少有人至，石栏上爬满了某种在永夜环境下依然顽强生长的、开着细小苍白花朵的藤蔓。

当艾尔被瑟尔特牵引着，踏上这处平台时，他的呼吸不由得一窒。

视野豁然开朗。

整个夜影城堡的巨大轮廓在脚下铺陈开来，如同蛰伏在苍茫大地上的黑色巨兽，无数的窗棂中透出星星点点的灯火，勾勒出它冰冷而威严的形态。

更远处，是西部领地广袤的疆域，在永恒之月的清冷光辉照耀下，山峦、森林、以及隐约可见的城镇轮廓，都蒙上了一层朦胧而神秘的银灰色薄纱。

夜风拂过，带着远方森林特有的、湿润而清新的草木气息，与他习惯了囚室和城堡内部那混合着石料、古老木材与魔法的气味截然不同。

艾尔几乎看呆了。

他冰蓝色的眼眸睁得极大，里面倒映着这片他许久未曾亲眼目睹的、广阔而真实的天地。

不再是透过一扇小小的窗户窥见的那方虚假庭院，而是真真切切的、无边无际的夜景。

他贪婪地呼吸着这自由的、带着凉意的空气，胸腔因为激动而微微起伏。

被瑟尔特握住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些，仿佛生怕这美好的景象会从他指尖溜走。

瑟尔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他身侧，任由他眺望。

他那双深邃的琥珀色眼眸，并未流连于脚下的壮丽景色，而是大部分时间，都落在艾尔那写满了震撼与迷醉的侧脸上。

他看着艾尔眼中闪烁的光芒，看着他微微张开的、似乎想要将这整片夜色都吞入腹中的嘴唇，看着他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耳廓。

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如同细微的电流，悄然划过瑟尔特冰冷的心湖。

这种满足，并非源于景色的壮美，而是源于他赋予了艾尔这片景色，源于他掌控着艾尔此刻所有的喜悦与惊叹。

艾尔的快乐，成了他权力与意志的延伸，是他精心设计的“奖赏”所催生出的、独属于他的愉悦成果。

他握着艾尔的手，始终没有松开，力道甚至比之前更加紧了一些。

他们在平台上停留了许久，直到天际那轮永恒之月的光芒似乎变得更加清冷，预示着“夜晚”的深入。城堡下的灯火也渐渐稀疏了一些。

“走吧。”

瑟尔特再次开口，打破了长时间的静默。

他没有询问艾尔是否看够，仿佛这一切本就在他的计划之内。

他牵着依旧有些恋恋不舍、却不敢违逆的艾尔，走下了平台，却并未沿着原路返回城堡核心区域，而是转向了一条通往城堡后方、那片广袤的、被称为“影语森林”的林地方向。

踏入森林的边缘，光线骤然暗淡下来。

参天古木的树冠交织在一起，遮蔽了大部分月光，只有些许斑驳破碎的光斑，铺满在厚厚的落叶和长满苔藓的地面上。

空气变得更加湿润清凉，带着泥土的腥甜和植物腐烂后特有的、略带发酵的气息。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他们踩在松软地面上发出的、极其细微的沙沙声，以及远处不知名夜行动物偶尔发出的、模糊的窸窣声响。

艾尔起初有些紧张，这片森林在永夜传说中，并非全然安全之地。

他下意识地更加靠近了瑟尔特，几乎要贴在他的手臂上，冰蓝色的眼眸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浓重的阴影。

瑟尔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紧张，握着他的手力道不变，步伐平稳。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安抚（或者说，是一种对潜在危险的绝对威慑）。

随着他们逐渐深入森林，一些奇妙的变化开始发生。

起初是零星几点微弱的、黄绿色的光点，在昏暗的林木间一闪而过，如同调皮的精灵眨动的眼睛。

然后是更多。

越来越多。

如同有人打翻了一整袋流动的碎金，洒满了这片幽暗的森林。

是萤火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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